一个人不在了,但是能留下姓名,让人记住她的贡献,总归是好的。不管能不能成功,她都要试一试。
“我明白了。仙儿,这事交给我来申请。”程殊墨接过资料。
过去几年,唱戏的老艺人还是“坏分子”、“下九流”,但是今年八月,上面已经正式宣布,大运动结束了。很多政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的方针路线已经改变,文艺复兴,百花齐放也是早晚的事。
程殊墨先把电话打到了母亲严菊那里,严菊也是老一辈,见多识广,自然也听过栖凤班的名头。
栖凤班的老师傅曾经拒绝给日本人唱戏,解散后还免费路演,给穷人唱戏。这样的骨气,当然值得称扬。她立即给当地打电话,请负责文化宣传的同志核实这件事。
严菊强调着:“殊墨,我只能请相关同志先去老树湾看看。至于这位秦老太太,是否符合民间艺术家的标准,还是要根据当地的调查结果来判断,不是咱们某个人说了算的。”
“妈,我知道,谢谢您。”程殊墨放下电话。
有了京市的关注,县里办事自然高效,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姓赵的特派员,风尘仆仆,赶到了老树湾。
公社知道了这件事,更是派了不少人过来,参与协助调查。
老树湾大队难得来了这么多“领导”,村民们一个个都好奇,这秦婵君奶奶到底是什么来头。
赵特派员也是老同志了,他先是探望了秦奶奶本人,又看了秦奶奶的资料,立即明白了老人现在的情况,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聂丹慈已经清楚叶龄仙的目的,也亮出自己华声剧团团长的身份,做证道:“赵特派员,我师父无论技艺,还是人品,都是年轻一辈戏曲人的表率。如果没有师父她老人家,就不会有今天的聂丹慈,我们华声剧团,也不会有那么多优秀的戏曲传承下来。”
赵特派员点头,“是啊,秦大师傅德艺双馨,是当之无愧的民间艺术家。您放心,我马上去上报材料,一旦审核通过,就会给老人授予名家称号!”他故意高声道,“这以后啊,说不定秦大师傅还能载入县志,立碑著书,让老人整个家族也都跟着沾光呢!”
叶龄仙当然知道,名号如果真的申请下来,也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几年后的事。但是秦奶奶还有一口气,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她心中感慨,扑到秦奶奶面前,大声喊:“老师,您都听到了吗,县里的领导说,您是德艺双馨的民间艺术家,您为戏曲艺术做过贡献,您永远是秦家人的骄傲!”
秦奶奶似乎听到了,眼角又湿润了。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四周,神智似乎也恢复了,微笑着呢喃:“丹慈,龄仙……”
叶龄仙和聂丹慈对视一眼,知道秦奶奶这是回光返照,她忍着悲恸,俯身问到:“老师,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奶奶刚要说话。门帘突然被掀开,冲进来一群黑衣素服的男女,竟然都是本地的秦家人。
秦金贵和高玉梅领着后生们,当着众领导的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喊:“我的亲姑奶奶,侄儿侄媳给您磕头了——”
原来,这帮人在外面听县领导说,以后要给秦奶奶著书立碑,那多光宗耀祖的事啊,他们也都是“名人之后”了,立即改变主意,上赶着来认亲了。
叶龄仙心中再鄙夷,也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她抓住机会,问秦家两口子,“既然你们都认了秦奶奶,那么现在,秦婵君的名字,还能不能写进族谱?老人家百年之后,还能不能入祖坟?”
有领导盯着,秦金贵只能讪讪地赔笑,“能的,怎么不能。我们马上找人修改族谱!”
事实上,刚刚,秦家祖坟的地界里,他都已经命人开始挖坑了。这年头虽然已经开始推崇火葬。但是老一辈人火化后,骨灰还是要埋起来的。而这位姑奶奶的新坟,就定在她本家母亲的墓穴旁边。
高玉梅甚至道:“姑奶奶膝下无子,到时候我们再挑一对姑娘、小子过继过去,还要年年给老太太烧香磕头的!”有了名人光环,小辈们社会地位也高,在相亲市场自然更吃香了。
秦奶奶似乎也听见了,再也忍不住,在胸膛里发出一阵呜鸣,大概还是喊“娘”,但这一次,她脸上的表情是欣慰的,圆满的。
怕秦家人再刺激到老人,叶龄仙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再回到屋子,聂丹慈正跪在秦奶奶床边,低声说着什么。
聂丹慈见叶龄仙进门,急忙道:“龄仙,你过来,快跪下。”
叶龄仙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跪在秦奶奶床前,她疑惑地问:“聂师傅,这是……”
聂丹慈瞪她一眼,“叫什么聂师傅,叫我师姐。刚刚,师父说了,你也是她最得意的徒弟……”
“师姐?”叶龄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地看着秦奶奶,老人家这是正式收她为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