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水眼看要打起来,只好站出来劝,“老关,算了别,她一小媳妇儿,你较什么劲?况且,龙虎班的唱戏师傅名单,确实是公社里盖过章的。你现在让人家走,公社领导问起来,咱也不好交代啊。”
马队长这么说,也不是刻意向着叶龄仙,而是这小媳妇儿确实运气。
上次劳动节,她在公社唱的《厨娘记》,唱赢了来踢馆的兵团知青,还给自己博了个“十八仙儿”的名号,公社的领导一直记着她呢。
说到这里,蒋峥云也劝,“这次庆丰收公演,县领导还邀请了不少戏曲行家,万一兵团的知青又来唱对台戏,小叶好歹能上台,跟他们叫板嘛!”
两位师傅都帮叶龄仙说话,倒显得他这个“红脸王”有些霸道、不讲理了。
关长生叹气,“老马,小蒋,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龙虎班?现在唱东调的本来就少,她这么加进来,胡搅蛮缠,风格根本不统一嘛!”
叶龄仙又忍不住喊冤:“我没有胡搅蛮缠!唱戏本来就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为什么风格一定要固定?为什么东西南北的唱腔不能融合,不能出现在同一部戏里?这不公平。”
是啊,华国的戏曲文化博大精深,每一种地方戏,本来就风格迥异,都有自己的文化特色。
叶龄仙小时候在艺校,跟着教戏师傅,为了打基础,她什么戏都学,什么戏都唱。也难怪她单纯,不懂本地的流派之争。
但也因为这样,只有她敢乱拳打死老师傅。
“什么东调西调,不管什么戏,老百姓爱听才是好戏。”
当着所有人的面,叶龄仙向红脸王抱了抱拳,“关师傅,今天如果有冒犯,我先给您道个歉。
“但也请您给我个机会,我就用西调唱。要是观众不买账,轰我下台,不用您说,这次唱戏的报酬,我分文不取,全都捐给龙虎班!但我要是唱的好,观众愿意看,您以后就不能再为难我,怎么样?”
这是要立军令状的意思了。
台下的老戏迷,大都支持老戏骨关长生,觉得叶龄仙身为晚辈太狂妄。
但也有不少年轻的戏迷,对东调西调没什么隔阂观念,觉得热热闹闹也挺好,所以忍不住声援叶龄仙,“让她唱,让她唱吧!”
关长生如果再卡人,那就显得不大度了。
“要唱随你。到时候丢脸,被人砸臭鸡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关长生放下狠话。
所有人松了口气,危机暂时解除,今天的联合彩排,终于能磕磕绊绊重新启动了。
大概是真的怕被观众砸鸡蛋,往后五天的排练里,叶龄仙比谁都卖力。
她边练边学,最后不仅把自己的戏唱得游刃有余,还又来了个“包本学”,把其他大大小小角色的戏,全都学会了。
到了真正演出这天,周边省市几个叫得上名号的戏班,报社媒体,全都来了。当然也包括建设兵团文工队的那帮知青。
甚至还有几个文艺部门的老师,据说也混在观众里,想给自己的单位挖几个好苗子。
五湖四海的观众,也早早赶到红丰镇。因为人太多,当地几家招待所,全都住满了客人。甚至还有外地的戏迷,订不到招待所,晚上就睡在大街上。
这就是农闲唱大戏的好处,可见人民群众对文化生活需求有多么强烈。
一大早,叶龄仙忙着上妆,候场,没时间去找老朋友打招呼。
看着剧场里黑压压的人群,她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蒋峥云在旁边,好奇地问,“今天,你可是一戏定生死,我都替你紧张,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叶龄仙:“蒋师傅,我笑的是,至少他们手里,没有一个是揣着鸡蛋过来的。”这样的话,她待会儿上台,哪怕再不受观众待见,也不至于挨鸡蛋打。
蒋峥云满头黑线,故意吓唬她:“是啊,这年头鸡蛋多宝贵,谁会用来砸唱戏艺人?他们最多扔点碎石头、木疙瘩上来!”
“……”叶龄仙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
好在,观众对新戏向来有极高的包容度。《庆丰收》是龙虎班的年度大戏,前面每一个师傅都拉满了弦,扯开嗓子,大唱特唱。等到叶龄仙出场时,期待值已经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