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能护住,他面有愧色,“就算我同意,老太太那儿,也不会同意。”
钟璃至此,才松口气,她沉声道:“祖母那儿我自有办法说服。”
此次的事,钟璃并未惊动老太太,单凭这一点,镇北侯都承她的情,他沉默再三,才道:“临安街上有处宅子,我记得正在出售,面积不算小,我可以将其买下,记在承儿名下,你若实在想搬走,就搬到这儿来,日后老太太想承儿时,可随时过去。”
这处宅子离镇北侯府不算远,仅隔着一条街,镇北侯之所以知道这宅子在出售,是因为他特意关注过它,他曾动过将宅子买下的念头,当时,他以为萧盛殿试完,肯定要与钟璃定亲,他打算将宅子买下,送给他们,谁料两人没能走到一起。
钟璃私下也曾悄悄关注过正在出售的府邸,对这处宅子也有印象,这是位富商的府邸,面积不算小,园中还种了不少花,钟璃之所以没考虑它,一是因为售价太贵,旁的四进的府邸,出价基本在三千两左右,这处宅子,却比市场价足足高出一千两,二是因为,离镇北侯府有些近。
钟璃思忖了片刻,终究点了头,镇北侯毕竟是承儿的父亲,他给承儿买住宅,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钟璃若不要,才是真傻,她若一下子搬得很远,老太太那儿未必肯点头。
见她应了下来,镇北侯松口气,主动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
“第二则是银子。”钟璃看向了顾知雅,“你害承儿,摔伤了脑袋,又派人刺杀我,我要你赔偿两万两银子。”
她这话一出,顾知雅险些捏断手指甲盖,“你怎么不去抢?我没这么多银子。”
她的嫁妆也才一万两银子,王府开销又大,各处都要打点,钟璃要两万两,等于要掏空她全部的家底,铺子、庄子全部卖掉,也未必能凑够。
钟璃道:“银子你自己想办法,三日内,我需要瞧见银票,不然,咱们就官府见。”
顾知雅这下没了声音,两万两银子,虽让她肉疼,显然是她的名声和这条命,更加值钱,她的心几乎在流血,半晌,才道:“三日根本不可能,就算我的铺子、庄子有大半在京城,全部卖掉也需要时间,起码也需要一个月时间。”
钟璃眼皮都没掀一下,“你借也好,低价出售也好,都是你的事,三日内,我需要瞧见银票。”
顾知雅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破口大骂。
钟璃这才看向顾霖,“我要你赔偿一万两。”
顾霖目光阴冷,道:“你大不了就去报官,你以为我在乎?别说一万两,一个铜板我都不会给你。”
镇北侯狠狠刮了他一眼,示意小厮捂住了他的嘴,他对钟璃道:“我名下的铺子和庄子,原本打算在他成亲时分给他一半,应该价值八千两,我可以将庄子和铺子转到你名下,剩下的两千两,我给你补上。”
钟璃这才看向顾知晴。
顾知晴的眼泪早哭干了,她很怕爹娘不管她,恳求地看向了他们,盈盈水眸中,全是哀求。她可不像顾知雅,能拿出银子,她的小金库,只有一百两。
她觉得钟璃真是黑心,只是给她下药而已,她张嘴竟是一万两,杀人不过头点地。
二太太不由捏紧了帕子,她夫君官职不高,俸禄也低,她的陪嫁也不算多,为了维持体面,开销一直很大。一万两就算对她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真掏出这么多,同样需要变卖铺子。
她忍不住在心底将顾知晴骂了个狗血喷头,另一方面,又觉得钟璃要得太狠,一万两也太多了点,毕竟二房根本比不上大房财大气粗。
二爷这会儿根本没考虑银子的多少,满是羞愧,道:“是我们没有教好女儿,才导致她做出这等下作之事,你索要赔偿是应该的,不过一万两银子,就算对我来说,也不好筹备,可否将一部分庄子、铺子改到你名下?我们为她准备的嫁妆,差不多有六间铺子,还有两个庄子,应该有六千两左右,剩下的几千两,我再给你银票。”
钟璃一直留意着他们的神情,自然将二太太的窘迫和肉疼瞧在眼中,说实话,二爷和二太太品行都还算过关,钟璃并不想与他们结仇。
她语气都不由温和了两分,认真道:“不必再给我银票,这些年,二叔和二婶照顾我良多,剩下的几千两就算了,将庄子和铺子,改到承儿名下就行。我只望二婶,以后能好生管教顾知晴,你兴许不知道,她还想在上元节时,让拐子拐走我。”
钟璃这话一出,顾知晴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一副见鬼的神情,显然不知道,钟璃怎么知晓的这事,二太太见状,比顾知晴还要震惊,不仅震惊,还满是羞愧,她气得胸口一阵疼,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镇北侯让人喊他们过来时,特意叮嘱了不许带丫鬟小厮,周氏身边没有丫鬟,幸亏二爷及时扶住了她,二太太才没摔倒。
二太太望着顾知晴的目光满是失望,显然不明白,女儿怎么变得这般恶毒,恶毒到让她都觉得不认识。
顾知晴垂下了脑袋,根本不敢看她。
再次望向钟璃时,二太太有些无地自容,她和二爷,又哪里照顾过她?就算曾给予过一点小恩小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却是个感恩的。
本就是顾知晴对不住她,她刚刚竟还觉得钟璃要得太狠,她若真被顾霖糟蹋了,或被拐子拐走了,又哪里是一万两银子能弥补的?
她跟承儿离开侯府后,肯定要买丫鬟买家丁,日后的生活,处处都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傍身,她哪里活得下去?
二太太道:“管教她本就是我们当父母的应该做的,你放心,日后她绝不会再对你出手。璃丫头也不必为我们心疼银子。这样吧,就不给你银票了,我名下还有几间铺子,我到时一并转到承儿名下,承儿这般年幼,不仅看病需要银子,各项花销都很烧钱,有了这些铺子,不说锦衣玉食,日后起码能让他不愁吃穿。”
她说得诚恳,也没有半分勉强,钟璃点了点头,“那我就替承儿谢过二叔、二婶。”
二爷和二太太神情都有些羞愧。
镇北侯同样很羞愧,他自己的亲儿子,最后竟是二房将铺子转到了他名下。他没提给承儿铺子的事,毕竟树大招风,日后可以悄悄给他。
镇北侯道:“还有旁的要求吗?”
钟璃道:“最后,我要他们到摘星阁负荆请罪,章嬷嬷、康毅、明杏等助纣为虐者,也得受到应有的惩罚。”
做错了事,本就该道歉,镇北侯和二爷等人皆没有意见,将丫鬟小厮处理掉,也可永绝后患,他们其实也怕钟璃会翻旧账,将这几人处死日后钟璃就算后悔了,也缺乏证据。
事情到此算告一段落,钟璃带人离开后。裴邢才懒洋洋站了起来,他扭头对秦兴道:“既要负荆请罪,没荆条怎么成?你去寻几根荆条,到时直接绑在他们背上。”
他这话一出,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顾知雅和顾知晴都面露屈辱,裴邢冷笑了一声,“一个个伤风败俗,恬不知耻,做下这等事,尚不懂反思,老太太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不肯负荆请罪,就别请,干脆也别活了,秦兴。”
他话音一落,秦兴就站了出来,做势要抓他们。
顾知雅和顾知晴腿一软,双双跪了下来,顾知晴率先哭嚎了起来,“三叔、三叔,我会负荆请罪,您别生气。”
顾知雅压住了心中的难堪,连忙表态,“三叔,我也没有不愿意。”
顾霖自然不愿,他根本就不怕死,大不了就被抓,死就死,然而对上裴邢阴冷的目光时,他竟也腿一抖,瘫软了下来,猛地意识到,比死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我、我也去。”
裴邢冷冷笑了笑,“一群怂货。”
他们若硬气点,裴邢还能高看他们一分,偏偏又坏又怂,多看一眼都腻味得慌,裴邢没再搭理他们,拂袖离开了此处。
镇北侯和二爷都清楚他的脾气,两人都没多说什么,秦兴很快就寻来了荆条,见裴邢已经走了,顾霖又开始反悔,被镇北侯踹了一脚,才老实下来。
顾知雅和顾知晴脸色皆有些苍白,最终在丫鬟的帮助下,背上了荆条,从前院到摘星阁,需要走一刻钟,一路上,三人遇到不少丫鬟小厮,尽管这些丫鬟小厮,一瞧见他们就跪下请了安,根本没敢多瞧,顾知雅和顾知晴还是涨红了脸。
她们只觉得背上像被扎了刺,疼得厉害,脸颊也火辣辣烧得慌,一度想要反悔,瞧见秦兴时,却又咬牙坚持了下去,唯恐他禀告给裴邢。
他们一路去了摘星阁,到了摘星阁后,就跪了下来。
自然也有不少丫鬟瞧见了这一幕,丫鬟们心中都不自觉一凛,莫名想到钟璃遭遇刺杀的事,肯定是被侯爷查了出来,他们才需要给钟璃负荆请罪吧?
一个个虽有猜测,却不敢议论,毕竟他们连钟璃都敢刺杀,万一这话传到他们耳中,能有好下场才怪。
他们跪了许久,钟璃才出来,顾知雅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一下子出两万两银子,对她来说,可谓伤筋动骨,她瞧见钟璃,只觉牙痒痒,让她介怀的还有一件事,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钟璃,顾霖的病情会加重,肯定是你动了手脚对不对?”
钟璃确实动了手脚。
顾霖被送到庄子上第十日,就宠幸过一个丫鬟,镇北侯恨其不争,将庄子上的丫鬟全换成了小厮,他醉酒之下,睡过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这小厮不甘受辱,第二日就投井自尽了。
小厮是家生子,母亲生前在顾知雅身边伺候,几年前便没了,他父亲年龄大了,如今在庄子上守门,差事比较清闲,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异常大,他也想过投井自尽,却被钟璃的人救了下来。钟璃交给他的任务,便是再次给顾霖下毒。
他是庄子上的老人,胆子小,又总唯唯诺诺的,根本没人想过他会选择报复,是以他轻易就给顾霖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