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爷爷是个话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话痨。便是农忙,他也会挤出时间点,到处去窜门说说话儿,要不然,他一整天都不得劲儿。
正是农忙,地里活多,中午热,大伙儿就选在这个时候补补觉,农忙的时候,七月的天,天亮得特别早,大伙儿也会早早地起来干活,睡眠不足就中午补。大壮爷爷也困,可他不想睡,他得出去溜哒一圈,找人说说话儿,过了瘾,他才会回家补觉。
中午村里大多数都有睡觉,大壮爷爷转了圈,没找着人跟他说话,就想着去地里看看,也总有比较贫困,劳力不够的人家,大中午的也不休息,会到地里干活,他呢,就寻人说说话儿。
路过一处废旧破落的茅草屋时,他听见有人在说话,他琢磨着,谁在说话呢,正好,去凑个热闹的。才靠近两步,就见其中一个说了句。“要么就拿着这钱,当什么也没看见,要么,就别怪我心狠,这周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捅死你谁也不知道。别想得寸进尺,我可没什么耐心,性子暴躁的很,真惹急了我,想想你家里人,我一个不落,全给杀了。”
听到这话,可把大壮爷爷吓着了,哪里顾得上凑热闹,先悄悄儿地走远了些,然后,撒腿就跑,都跑出村子半里路,他才靠着棵树,呼哧呼哧的直喘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心思想着听到的那些话。
是什么意思呢……
等到曾小姑娘的事情被发现后,大壮爷爷又想起这岔儿。琢磨来琢磨去,那说话的人,八成就是那个害了曾小姑娘的畜生。可他不敢站出来说话,他怕啊,怕连累家里人。
“那你记得不记得说话的人的声音?你觉得会是哪个?”宋二万万没有想到,夜里竟然会收到一条重大的线索。
大壮爷爷有点不太好意思。“当时吓得魂都快没了,就怕他们发现我,等我缓过来,却也是记不太清楚了,只是隐约觉得,有点耳熟,像是在村里听到过,可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站出来的原因,如果知道是哪个人,有具体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把这事告诉村长,有村长出面,怎么着,那曾小姑娘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地就没了性命。
“他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带着点怒吼,和平时听见的嗓音不太相同,对了,我走的时候,飞快的看了眼,那个被威胁的,有点矮,反正两人身高有些差距,一个比另一个高小半个脑袋。”大壮爷爷又想起些细节,就说了出来。
施小小想到白天站出来的六个人,如果真的有人看到些什么,那定是去过西边的。“大壮爷爷你觉得那站出来的六个人里面,会是哪个人看到了当年山林里发生的事情?”
“李铁柱吧,他在村里算是矮的,但除了他,还有几个也比较矮。”大壮爷爷想了想回答着。
李铁柱。宋二回忆着他白天的说词。他去西边的山里,是想去看看溪里有没有鱼,他往溪水里放了网,想着能网着点鱼,也能打找牙祭,没多久,他就回去了,村里有不少村民可以作证,因为知道他经常去溪里网鱼,路过时,见着了就打趣的逗了两句。
那天运气不错,他网了半碗小鱼小虾,就收了网,拎着喜滋滋地回了家,还分了小半碗给邻居,俩家情分好。这天他去山里,和他往前没什么两样,时间都差不多,不可能会做什么事情。
网回来的小鱼小虾,还得稍稍的干煎一会儿,干煎时那股子香味儿,别提有多香,鲜香鲜香的,整个村子都能闻着,全村都知道李铁柱又去网鱼了,还真网了些回来。村里也就他有这手艺,别人啊,网不着。这小子精着呢,谁也偷不去这手艺。
“明天把李铁柱喊过来问问话。”宋二说了句,便摸黑背着大壮爷爷,轻手轻脚的送着他回了家。
次日清晨,早饭过后,宋大和宋二便去了李家,将李铁柱带回了刘村长家里。
那架势,严肃的很。把李铁柱吓懵了,到底还是有点心虚,额头开始冒汗,脸皮子泛白,神态间透着慌乱。
“你们,你们抓我干什么。”心虚的人,说话通常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屋里的几个人听见他的话,都笑了起来。觉得挺逗。
因为是问李铁柱的话,怕真问出些什么来,曾疯子会受到刺激,所以,由阿海阿河把曾疯子带进了柴房里呆着。
宋二挑挑眉。“抓你过来干什么,你心里不是清楚的很。说吧,当年,在西边山里你都看见了什么。你现在不说,一会我们查出来,你就是包庇罪犯,也会跟着受惩罚,除了挨三十板子,要是家里拿不出钱,还得往牢里蹲上一年半载的。”
“衙门里的三十板子,那可是结结实实的,就算你家里掏空家底把你赎出来了,可你身上带着伤,也得花钱看,哪来的钱?没钱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一点点地挨着,命大呢,兴许也就挨过去了,命不好的,赎了也是白赎。”扬洪杰说得可正经了。
原有些心虚的李铁柱显得愈发的恐慌,他昨儿夜里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差爷们抓起来了,还梦见曾小姑娘变成鬼向他索命,硬生生地被吓醒了,后半夜怎么也睡不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是不踏实,见着差爷过来时,他就知道,他完蛋了。
“我我我我要是说出来了呢?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情了?这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就是看见了而已。”李铁柱急慌慌地说着,刚开始还有点哆嗦,后来越说越顺越说越急。
宋二见他上了钓,也不着急回答问题,只是装着很深沉的样子。“这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要是如何后,我在县令大人替你美言几句,自然也就没你什么事情。”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我看见,刘铜……他对着曾家的小姑娘……做那事儿。曾小姑娘被他绑了双手双脚,眼睛也被布给蒙住了,他的一只手,死死地住着她的嘴巴,就在那草丛里,我我当时也是吓着了,看了眼,慌慌地就走了。后来,刘铜找上门来,我才发现,我离开时被他看见了,他给了我三两银子,让我当什么都没有看见,还威胁我,如果我敢借这事要挟他,或是说出去,他不仅要杀了我,还会杀了我的家人,我很害怕……”
李铁柱拿眼偷偷的瞄着宋二,又瞄了瞄扬洪杰。“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没有办法,刘铜那个人,就是个混子,他爹也是个混子,他们一大家子人多,就算我说出来,只怕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把事往我身上推,我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人家十几张嘴。”
“好了好了,你确定是刘铜?”宋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很是严厉的问了句。
李铁柱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刘铜,我能确定是他。差爷,刘铜真的会坐牢吗?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村里?你们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出去的,刘痞子一家子都是蛮横人,我家就两兄弟,打不过他们。”
“你们别看这梅子坳小,一眼可以望到头,这村子是有点复杂的,最开始,村子里都是些逃难过来的,外头世道艰难,活不下去,就躲在了这山窝里。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那会儿,外面乱,村子里还算团结,不团结不行,否则活不下去。”大约上了年纪的人,都爱絮絮叨叨的些陈年旧事,刘大娘也是这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琐碎的很。
施小小等人,却没有打断她,都认认真真的听着。
说来说去,梅子坳的人,和外头的村民也没多大的差别,就是平时爱占点小便宜,有事的时候,对自个有益的,就喊得动,与自己无关的,便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谈不上坏,但也不是什么善良朴实的。
村长没什么威严,管得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真有大事的,村长就没什么用,得看村里说话。
若刘村长是个性子强硬些的,会些手段的,这巴掌大的村子,管理起来其实也不难。可惜,村长性子较为憨厚老实,有点儿心思,却当不得大用。
说起村里的事,刘大娘语气里也是多有埋怨的。要不是祖祖辈辈在这里札了根,她还真想把家搬出去,这地儿,在她看来,住不得,越住人就越狭窄,眼前呀,只有自个的一亩三分地儿,忒没劲儿。
不过,现在有盼头了。要是县令真愿意给老伴撑腰,把村子好好的整顿整顿,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刘大娘也想早些破案,这事对家里来说,好处大着呢。她知道的,仍记得的,她都说了出来,一说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曾家当年的那点子事儿,她都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施小小等人听完她说的话后,一些陈年旧事算是彻底的理清了。
话儿说完后,刘大娘就出了柴房,家里事情多着呢。
“要不要将村长的弟弟喊过来问问话?”宋二问了声。
扬洪杰想了想。“喊他过来说话,估摸着也没什么用。”顿了下,又接了句。“我觉得可以稍等一个晚上,看看有什么动静没。咱们铁了心的要揪出当年的真相来,如果凶手真的是村里人,八成会有点动静发生。咱们盯紧些。”
“幸好村子不大。”土匪头头顺嘴接了句。
宋大憨憨地笑了起来。“晚上也守着整个村子?”
“晚上太冷,想守也没办法守。咱们主要盯紧几家,村长的弟弟刘痞子一家子,李大一家子,张家两兄弟都要盯着,还有余老四一家子。”宋二仔细回想着刘大娘刚说的话,把认为可疑的人选挑了出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施小小提醒了句。“还得注意点曾疯子,我觉得,说不定,凶手会朝着曾疯子下手。”
“为什么?”土匪头头下意识的问了句。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那人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想着对曾疯子下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一定。”扬洪杰并不是这么想。“或许,他会用当年那招,利用村民们,挑起他们的情绪,把咱们赶出村子。这样比对曾疯子下手更安全,不用担心暴露自己。所以,咱们该小心点村民。”
宋二连连点头,他捋清思绪了。“一句话。凶手不想自己被暴露,肯定会有所行动,重点在曾疯子,只要控制住曾疯子这个结,他就不会被暴露。”他有点兴奋,说话有些激动。“还是前面说的,密切关注村里这几户人家,盯紧他们,看看有什么动作没。曾疯子这里,就让阿海阿河辛苦点,把人给看牢了。咱们也别挪移地主,就搁在村长家里,说不定,他狗急跳墙,咱们就可以引蛇出洞了。”
“嗯。咱们先看看的,以静制动。”扬洪杰笑了笑。
商量好事情,柴房里的气氛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刘村长送着火炉子进来,看了眼屋里,见他们笑盈盈,也跟着笑了起来。“柴房里冷着呢,要不,几位大兄弟去屋里,把炕床烧起,再烧个火炉子,屋里就暖和多了,不会被冻着。”
“行。那就去屋里坐着。”宋二也没客气。
几人往屋里去,阿海阿河抬着昏迷的曾疯子走在中间。刘村长拎着火炉子跟在后面。
才出屋,就碰见个汉子,吊儿郎当的说着话,带着股子痞气。“原来曾疯子在你屋里呢,大伯你这胆子变大了啊,有差爷在就是不一样。”
他是刘老二的三儿子,单名一个铜字,刘铜,他嫌这名不好听,让大伙儿喊他老三,刘老二气得直接踹了他两脚,他就学乖了点,退了步,说喊三郎也行,总比刘铜要好听。还觉得爹娘对他不好,上面两个哥哥,不是金就是银,偏生他得了铜,一看就是个穷苦命,他觉得,自个挣不到钱,全是爹娘的错,名字没取好,心安理当的啃着爹娘,啃着两个哥哥,连他的弟弟刘铁,他也时常会占点儿便宜,家里就数他最像刘痞子,是个混不吝,只顾自个儿。
“阿铜怎么说话的,几位差爷过来,是帮咱们村子破案的,尊重点儿!”刘村长不喜欢弟弟,也不喜欢这个最像弟弟的侄子,说起话来,总会摆出长辈的架子。
偏偏刘铜不把他当回事儿,还会扯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啧啧啧,说得好听,贼子抓住了,也没见他们逼问曾疯子村里姑娘的下落。好在也不管我的事儿,反正我没闺女,死也好活也罢,都跟我没关系,大伯,你可得悠着点儿,千万别让村里知道,曾疯子在你家呢。”
“你不说,有谁会知道。”刘村长也是有点紧张,还有点慌,没想到会遇着这个侄子。
这天儿冷,又飘着雪,家家户户都窝家里烤火呢,很少出来窜门。尤其村长家靠着村口,就隔壁住着弟弟一家子,周边再没别人,全是些田地,所以,他也没怎地想,觉得不会有事儿。哪想,还就碰着了事儿。
刘铜挤眉弄眼的笑,透着股猥琐味儿。“大伯,想堵我的口,可以啊,我刚在屋后见着大伯娘她们在杀鸡呢,有好吃的,大伯就要想想我这侄子,我这人呐,很简单的,心里头高兴了,舒坦了,就特别好说话。”
“中午过来吃饭,如果村里人知道曾疯子在刘村长在,那么,肯定是你说出去的。我这鞭子没长眼,你担待点儿。”土匪头头皮笑肉不笑,挥了两下鞭子。在他跟前充混子,也不看看他是谁!“这人呢,没打死,就不算犯事儿,是这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