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生死

兄长在上 程十七 5029 字 3个月前

崎岖的山道上,铺了不少干草。她方才站在马车边时,还不觉得异常,这时身体一动,蓦然发觉脚下居然是空的!

她低呼一声,身体已不自觉地向山道下方歪去。

陆晋心里一凛,伸手就去抓她。

偏巧正在此时,四支羽箭同时向他们飞来。他一手挥刀去挡箭,另一只手紧紧捉着韩嘉宜。

脚下土块松动,韩嘉宜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大哥,松手!”两人就一起坠了下去。

向下坠落时,耳边有呼呼的风声。韩嘉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此时的山道上,高亮等人也已追了上来,然而却眼睁睁远远看见老大他们从山上坠下。高亮眼睛发红,拼了命地砍。

一番恶斗后,四个黑衣人,两死一伤一逃脱。

福明山在京郊,山险水秀,曾被□□皇帝夸为“福地”。高亮他们几个简单裹伤的同时,勘探地形,并很快做了分工。一人去侯府报讯,一人去卫所叫帮手,剩下两人到山崖下去寻找。

高亮负责去长宁侯府找人报讯。按说不该让侯府的人担心,可是若老大真有个三长两短,而他们又没有第一时间通知侯府的话,那真是……

呸呸,高亮给自己抽了个嘴巴子,胡想什么?老大怎么可能会有事?但一想到山崖下是深潭,他心里惧意陡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骑马奔向侯府时,高亮心头充满了悔意,都怪他,如果他当初看守住了马车。那马不发疯狂奔,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得知陆晋与韩嘉宜一起坠下山崖,长宁侯立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晋儿和嘉宜一起出事了?

长宁侯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沉声道:“找!”

掉下山崖,那就去山崖下去找啊,还耽搁什么?!

长宁侯不敢教母亲和妻子知晓此事,自己带了一些家丁,一起前往福明山。

然而到天黑时,沈氏也听说了这件事。今日嘉宜和静云一起出城去参加东平公主举办的诗会,静云提前回来了,说是等酉时嘉宜还没回来,就再派了马车去接,却接了个空。

她再一打听,就知道嘉宜和陆晋一起出事了。血液上涌,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几乎要晕过去。一时之间,她竟不清楚,究竟该去怪哪一个。

如果她没劝嘉宜去诗会,如果静云没有提前回来,如果嘉宜没乘坐世子的马车……

但凡这中间哪一环节不同,都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后悔、自责和不安一起袭来,沈氏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她与嘉宜分别多年,母女重逢才数月而已,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嘉宜有个三长两短,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嘉宜不会有事,嘉宜肯定不会有事!

沈氏整理了情绪,打算也带人前去福明山寻找,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

说话间,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已然快步走了进来。

明月郡主面如寒霜,开门见山:“陆晋还没消息吗?”

“没有。”沈氏眼圈一红,对陆晋也有了恼意。陆晋做着锦衣卫指挥使,平时得罪人很多,想取他性命的不知有多少。嘉宜此次定是受了他的连累。

“那,刺客是谁派去的?可曾查到?”明月郡主继续问道。

沈氏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而且都什么时候了,她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明月郡主略一颔首,表示知晓。她轻声道:“我身边人手不多,不过应该能出一些力。”

沈氏点了点头:“那就多谢郡主了。”

福明山下,是深潭。此时正是十月中,潭水冰冷,如果从山上坠落到深潭中,纵使水性极佳,只怕也不能安然无恙。

锦衣卫、长宁侯府以及明月郡主的人,都在山下以及潭边搜寻。然而数个时辰过去,也没见到人影。

月明星稀,阴云却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然而此时又困又饿的韩嘉宜还在山洞里,只能看到火折子带来的光亮,却看不见月光。

回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她仍然心有余悸,如在梦中。

两人一起往下坠落时,大哥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握着刀扎进山缝中,悬着他们的身体,使他们不至于继续下落。

韩嘉宜忍不住向下瞧了一眼,雾腾腾一片,看不清楚。但这一眼,教她双腿发软,手足冰凉:“大……”

“别动,山下是寒潭。”大哥陆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相较于平时,显得虚弱许多,“我们先试着找个落脚的地方,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韩嘉宜被他揽着的同时,也环抱着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她,自然事事听从他的吩咐。她此刻对他充满了信赖,当即动也不敢动:“是。”

只是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寻找着他口中的“落脚的地方。”

山崖峭壁上,零零散散长有怪木,有粗有细,无一例外,枝干都是光秃秃的。

暮色降临,她微微眯着眼睛,看附近哪一棵树够粗壮,能容得下他们二人。

刀周围的石块有些松动,两人身体摇摇欲坠。

韩嘉宜忽然惊喜地道:“大哥,右下角!不,右移三步,下移四步的方位,是个山洞!”

“好!”陆晋应了一声,身形挪动。

须臾之间,韩嘉宜只觉得眼前一暗,她和陆晋竟一起滚进了山洞中。

身子底下是人的躯体,右手挨蹭着的是坚实的土地。韩嘉宜心窝一热,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他们总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而且方才大哥垫在了她身下。

韩嘉宜摸索着起身,同时伸手去拉陆晋:“大哥,你没事吧?”

她手在黑暗中摸着,竟摸到一片濡湿,她心里一惊:“大哥!”她心里狂跳,隐约已有了一个猜测:是血。

大哥受伤了,只怕还不轻。

“我没事。”陆晋声音很轻,他勉强坐起,伸手入怀,摸出一个长条状的事物,“还好,火折子没丢。”

韩嘉宜于黑暗里自他手中接过火折子并吹亮。

忽然的亮光让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她微微眯着眼睛去看大哥,只见他面色罕见的苍白。

她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她呼吸一窒,眼眶有些发酸,声音也不自觉哽咽:“大哥!”

陆晋勾一勾唇,扯出一抹笑意:“没事,别哭。”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说一声“别哭”,韩嘉宜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陆晋有些无措:“别哭了,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了。你放心,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

韩嘉宜也认为今日有此劫难,定然是因为受他连累。但他今日不顾一切救她、护她,自己都受伤了还安慰她,这让她无法生出怪罪他的心思,只觉得难受害怕,担心他万一有个好歹。

她摇了摇头:“我们都不会死的。”

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原本就脏兮兮的脸这会儿更脏了。

见她不再哭了,陆晋略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一个瓶子:“嘉宜,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大哥,你说。”韩嘉宜连忙道。

“这山洞是在半山腰,咱们要上去不容易,必须有人帮忙。你不要着急,耐心等着就是。”陆晋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这是治外伤的药,我伤在背后,自己不方便,需要你帮我上药。”

“大哥的伤?”韩嘉宜拿起药瓶,颤声问,“是方才受的伤吗?”

是因为垫在了她身下?

陆晋皱眉,有些诧异,他这伤是旧伤了,今日与人打斗时伤口裂开了。方才一番折腾,又加重了一些。

先时在马车里,她不是还询问过他吗?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陆晋只说了一句:“不是,旧伤。”

“哦哦。”韩嘉宜点头,一手药瓶,一手举着火折子,小心绕到大哥身后。

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陆晋身后衣衫的颜色明显要重许多。

韩嘉宜心里一咯噔,猜想是血染的。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她胸口,闷闷的疼,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上次见到人血,还是爹爹过世时。那时爹生了病,咯血,却瞒着她,不想给她知道。

韩嘉宜心里难受得很,握着药瓶的手也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怎么?吓着了?”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陆晋轻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