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记得她出嫁的那一天。
西北王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 绵延数条长街,城门开后,浩浩荡荡人马见不到头尾。他们一直走向大漠深处,留下沙尘飞扬。
而我最喜爱的那个姑娘, 着鲜花素锦, 戴凤冠明珠,明艳似火,端坐于车中。
我不知道她盖头下的脸是何种神情,也触不到她指尖的温度。我很想和她说说话,虽然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应该说什么,她想听什么。
未曾说出口的爱恋只能埋藏于心中, 或许就要随着时光腐朽,再没重见天日的可能。
是了,她嫁的不是我。
她越走越远了。
虽穿着大氅, 但我还是觉得周身寒意入侵,忍不住打个寒战。我抬手,拢紧衣领, 心如刀割却还偏偏自虐一样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但她在车里,看不见的。
九月份,深秋了, 怪不得那样冷。
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痛心入骨。
前人所言极是。黯然销魂者, 唯别而已。
--
在那之后, 我像是变了个人。
成长, 有时候只在一夜之间。
我开始认真读书,认真习武,我不再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我也不再吃甜。
什么糖都不再甜了,没她在我身边笑,全是苦的。
嫂子看着我,认真说,“谢暨,你现在像个大人了。”
我想,是的吧。因为没人肯陪我疯陪我闹了,还停留在少年的世界里,也没了意义。
有时候,我都忘记了,我也曾鲜衣怒马过,也曾恣意妄为。只几个月而已,那段鲜艳的日子就好像离我好远好远了。我觉得悲伤。
我哥告诉我,“要像个男人,而不是个废物。”
我想要夺她回来。
我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无论那是多少年之后,生儿育女也罢,人老珠黄也罢。只要她再见到我的时候,能叫出我的名字,能露出哪怕一点开心的样子,我就娶她。我真的爱她,无关外貌,只是灵魂。
她是我生命中最为绚丽的风景,永远存在,不会忘却。
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自己回来了。张扬灿烂的,骑着马,裹着厚重披风,白色貂毛围在她脸颊边,冲我挥手。她喊我的名字,笑的眼睛眯起来,“谢暨谢暨,我回来了。”
她还会和我开玩笑,“我是真的草原明珠啦,你得恭恭敬敬地对我,不许和我吵架。”
她补充,“也不许吃大蒜了。”
我站在城门口,看着她。我的小公主回来了。
我说不出话来,喉头酸涩,手指攥着缰绳,快要磨破。
但我能察觉到,心又活过来了。
我牵着她下马,她温热指尖不经意滑过我脖颈,我轻颤。这触感美好的让人心醉。
她垫着脚往里头张望,唇兴奋张开。我贪恋看着她,她察觉到我的注视,巧笑倩兮回头,用胳膊撞我一下,问,“谢暨,你是不是特想我?”
我说,“嗯。”
我舔一舔干涩的唇,轻轻问她,“赛满,你想不想吃糖。”我怕她拒绝,急急又说,“我想吃了。”
我好久都不知道甜是什么味道了。
很想念。
--
那个除夕夜,阖家团圆。我带着她放烟花。
她害怕,捂着耳朵往我身后躲,但又好奇,留了眼睛偷偷看。我觉得好笑,扯着她袖子到眼前,“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个爆竹都怕成这样。”
我努嘴,指向趴着的阿黄,“连只猫都比你强。”
她脸被羞的通红,强作气势叉着腰,“我就是给你个面子。”
“面子啊……”我把手搭在她肩上,刻意与她亲近,低笑,“我不要。”
她瞪着眼,“那还不给你了!”我站在一边,看着她撸着袖子,露出嫩白手臂,战战兢兢挪到爆竹旁边,她回头冲我呲牙,“你信不信我真敢点?”
我抱着臂,故意逗她,“你点啊,点着了我把我所有私房钱都给你。”
她哼一声,故作镇定挑着下巴,“等着吧。”她撇下嘴,“你马上就要是个穷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