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当今陛下有意打压权贵,世家子弟想要出头本就不易。
侯爷年纪轻轻手握重权,本就是万里挑一的本事。可卫枢这次显然不是做好本职那么简单,他的意在,还要当场拿下太子,人赃并获。
幸而如今看来一切还算顺利,若是这一环能成,也就不枉侯爷费了这般苦心。
他抱拳禀告道:“侯爷,一切如您所料,废太子已经动了逃出东宫之意。”
“哦?”卫枢屈指缓缓按压着抽痛的鬓角,声音从容,“凭借着他如今的散兵游勇,也能成事吗?”
杜弑迟疑了一下:“陛下素来多疑,宫守备森严,属下也吃不准废太子是否有这个好运气。”
珐琅瓷杯里的浓茶汤色澄亮,卫枢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茶盏深抿一口,全当是提神。
“咱们也该助他一臂之力,好叫此事早日了解才是。夫人肩上的伤虽好了,可这疤,本侯却永远也忘不掉。”
分寸就是分寸,不论那人是地位尊崇,还是落魄凄凉,只要动到了他的底线,就该付出代价。
杜弑心上一凛,随即拱手应是,暗自为废太子鞠了一把同情泪。
只是,……
他一时嘴贱,肚子里的话不过脑子便先出了嘴巴:“您这般记挂夫人,这日日在这前院书房住着,也不是这事儿呀。”
话音未落,他便在卫侯爷冰淬一般阴寒的目光自动消声。
桌案之上的一张宣纸无辜受了牵连,一下子被着了墨的狼毫污了半边。
耳边传来卫侯爷恼羞成怒的声音:“要你多管闲事!”
“得得得,属下这就闭嘴。”杜弑极识时务,慌忙离他远了些,“爷您行事定是有您的道理,属下以后绝不多问半句。”
哼……
嘴上不问,心里不知道怎么取笑本侯。
卫侯爷一下子被属下气得觉也不困了,忿忿摆手挥退了杜弑,一个人坐在漫漫长夜里生闷气。
眼下开了春,那位讨人厌的林夫子便又回了侯府,日日教导孩子们上课。
今年怀哥儿也去了开蒙,妻子便对求是堂的事情更加上心,一日之间总免不了同那个林骥碰面,看得他着实跟吃了酸梅果子一般闹心。
他不能再这般看那个林夫子坐以待毙下去,必得想出一个法子来。
窗外的雨小了些,适时地放低了音量,陪着卫侯爷在这寂静的夜里冥思苦想。
所以直到第二天,当一早赶来当值的杜弑看到眼前带着略微青黑的侯爷时,真是忍不住啧啧称。
这个大老粗顿时忘了昨日差点没被卫枢冻住的教训,顿时又不怕死地开了口:“侯爷,您不会因为昨儿属下的那一句话,反倒激起了您心里头的那点子春夜寂寞?”
卫枢咬牙切齿,差点没被蠢下属这话气得一个倒仰:“我看你是无事可做,竟说起这般浑话来。那自打今个起,杜统领便不必领那份月银了。”
“别呀!”杜弑急忙跟在他身后,惨叫连连,“属下上有老,下还没小,正是攒钱娶媳妇的关键时刻,侯爷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卫枢垂睫欣赏了一眼他哭丧的脸,无情地打马离去,只留给杜弑一个挺拔的背影。
哼,叫你嘲笑本侯不得夫人欢心!
黄骠马哒哒地出了府门,在天安长街之上渐行渐远。
杜弑垂头丧气地折返回来,不料却在醒事堂前看到简祯带着丫头姗姗而来。
他眼前一亮,如同看到大救星一般殷勤地向前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简祯朝他摆摆手:“杜统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本是想给侯爷送些东西,看来我来得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