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卫侯爷毫不客气地回他一笑,顿时犹如冰雪消融, 昙花初绽:“晚辈身负监管五城守备之责, 已向陛下递了折子, 旁听益州刺杀一案, 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啊?”老尚书有些意外, 再次感叹这个后辈的一丝不苟。
审案事物驳杂,卫侯本可以不废这些精力, 但为了益州城防,竟特地跟陛下主动请缨。
这是多么可歌可泣的精神啊!
老尚书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握住卫枢的手, 叹上一句“国之将兴”,忙不迭地答应了他。
巳时朝会结束,孟大人看向身旁站姿笔挺的卫枢,打趣儿他与简大人:“仲道今晨还同我报备,他要旁听刺杀案一事。你也不想想,我们简大人与你翁婿情深,何需本官点头。”
“孟老,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老夫看仲道此事做的很对嘛。”简大人捋了捋胡须,明里暗里地维护女婿。
老尚书笑着拿指头点点他们两个:“真是真是……好好好,老夫人单力孤,再也不开口了。”
卫枢风光霁月地笑笑,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一心扑在政事上,不善言辞的好公仆。
随着离刑部大牢越来越近,气氛逐渐肃穆起来。
经过狱卒夜以继日的审问,唐公明及相关案犯皆已吐露实情。今日便是刑部典狱邀请三位大人,当堂为唐公明等录下口供,签字画押的日子。
一行人领着随从行至狱前,孟大人当先一步,踏入幽深的大门。伴着几位老油条不紧不慢地脚步声,他们终于来到了唐公明的囚室。
卫枢点灯遥望,烛火如豆,微微跳跃着照亮一方黑暗。昏黄的灯光之下,终于映出了十余日不见的唐公明的身影。
只是若非狱卒早已谄媚地告知此人的身份,任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血肉模糊,呼吸微弱的身体,认成是那个绿衣玉带的兴安道知府唐公明。
谁又能想到,孟大人表面上和蔼可亲,但对案犯却是下得这般狠手呢?
卫枢毕竟是常年习武,看上一眼便明白,他浑身骨头怕是都被人打碎了不少,难免刺破内脏。即便嘉元帝要饶他一命,也是药石难医。
而今肯开口交代,只怕也是想要拿秘密,换一个痛痛的死法吧。
卫枢垂睫掩下眼底的不适,安安静静地待在一侧看三司的一把手们,了结唐公明一案。
率先开口的是简大人:“唐大人,听说您已决定从实招来夹金山刺杀一案,今日本官便来听听。”
唐公明努力抽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在简公眼里,算什么大人,您莫折煞我了。”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声音便呼哧呼哧地听不清。卫枢没有判断错,他的心肺确实不行了,整个人也没几天好活,纯粹是吊着一口气。
“陛下并未下旨,褫夺你的官位,蜀一案的结局也没落定。”简大人笑得一派人气度,“自然是礼不可废。”
礼,我如今怕是连命都没了,您却还与我谈礼,真是讽刺。
他本想开口讥讽这群虚伪的朱服官员几句,但胸腔的剧痛让他整个人实在发不出清晰的音节,只得作罢,恨恨听着刑部大狱的书,朗声去念他的口供。
那青衣小吏弓着脖子,上前对着三位大员谨慎开口:“案犯伤重不能开口,下官斗胆代读供词。”
陈大人不耐烦地摆手示意:“准了,速速念来。”
“唐氏公明,系禹州慈安县人士。现已供诉三大罪行:
其一,私自扣押兴安十六县耗银,贪墨户部银两为己有。
其二,监管府城不利,以至兴安境内贼寇出没,横杀百姓。”
待念至第三个时,青衣小吏有些犹豫,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上司,见孟大人不做表示,这才试探性地念了下去:
“其三,经由东宫指派,私放杀手入境,屠杀夹金山村民。”
这一句话不长,但却有着震耳欲聋的效果,一下子把陈大人震得发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