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些大臣们遮遮掩掩,避之不及的态度无疑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他即使没被父皇废掉太子之位,也别想再得到一个属于太子的威严与尊重。
贺之年一气之下,灌了自己许多闷酒。可惜酒不解人愁,他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之时,心情忿郁难平,暴躁到了极点。
萧妃娘娘急忙上去扶儿子,只是贺之年如今长高了不少,她羸弱的身体扶着他,有些吃力。
“别碰我……”贺之年没什么力气的喃喃道。
萧妃掏出帕子给他擦拭嘴边的呕吐物:“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饮酒伤身呢?”
她的声音柔和,如同人一般,是个敏感柔弱的病美人,可惜这句话不知哪里触痛了贺之年的神经。
他一把推开生母,朝她低吼:“本宫不爱惜身体?可你与杨令仪旧情未了之时,可曾想过这对我太子之位的威胁?”
萧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之儿,你在说什么?我与杨大人虽年少相识,但这些年绝无半点逾矩!”
“你竟好意思说这种话?若不是你吊着他,他这些年岂会像哈巴狗一般,为本宫鞍前马后?若不是你当年与他不清不楚,忠平侯府何需清理一遍奴才?”
萧妃的泪已经是扑簌簌地落下:“之儿,我对天发誓,自当年奉父命入宫后,与杨大人绝无半点关系。你是我的儿子,我拿你当血肉一般疼爱,何苦这样伤我的心呢?”
“你以为我稀罕的是你不值一提的疼爱?瞧瞧自己的样子吧,这些年明里暗里嘲讽本宫出身的人还少吗?淑贵妃母子耀武扬威,从来没有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贺之年一气吐出那句话:“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本宫有一个不用的生母!”
砰----
萧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万般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爱之如命的儿子口说出的。
她瘫软在地:“原来,我便是这般的累赘吗?”
“若是你恪守妇道,洁身自爱,本宫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可你,偏偏要与杨令仪那个老匹夫不清不楚。这是要害死本宫吗?!”
他那个多疑寡恩的父皇,若是听到这些年他生母的旧情人暗辅佐自己,会怎么想?
他会怀疑自己的血统,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打下云端,废为庶人。更有甚者,甚至不会留住他的命,让他这污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上。
贺之年越想越毛骨悚然,那他这些年的经营,岂不是一场笑话?而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不守妇道的生母!!!
“你这是要拿清白两个字逼死我……”萧妃失魂落魄,无声地发着抖,“就凭当年一些捕风捉影之事吗?”
“本宫是太子,不容自己有一丝污点。”贺之年眉眼带着醉后的癫狂,毫不犹豫地吐出这句话。
“好好好……”她在黑暗泪流满面,呼吸渐渐不均匀起来,“如你所愿。”
如果我的存在真的给予你如此之多的不堪,那我便没了再活着的意义。
萧妃扯下自己发髻之间歪歪斜斜的珠翠,踉踉跄跄地走在未化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夜色里。
当年父亲要我入宫,我便知道自己失去了素来疼爱女儿的父母;这些年半死人一般住在深宫,我又明白自己失去了爱情;如今唯一的儿子又亲口告诉我,我是他的耻辱。
原来我这一生,是这般失败……可是我该怨谁呢?
父亲生我养我,又为了家族抛弃了我;丈夫后宫美人如云,不爱我这个没趣儿的木头是理所应当;儿子贵为太子,是不该有我这么一个丢脸的母亲。
索性之年是我唯一的孩子,若是我的死亡,能换来他处境的改善,那便如他所愿。
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他的最后一点,也许是唯一一点助益吧。
萧妃冒着宫城里最冷的夜色,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月华宫,摆手挥退欲上前询问的宫女,她一人独坐在妆镜之前。
当值的宫女问了她两声,不见萧妃回应。她也对这个病病殃殃的主子没了耐心,自去睡觉去了,只留萧妃一个人,伴着幽幽舞动的烛火,为自己梳洗打扮。
她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烟纹碧霞罗衣,又在鬓边插入珍藏多年的八宝金丝錾珠钗,冷静地擦掉眼泪,点面靥,涂口脂。
揽镜自照,镜的女子虽年华不再,却有着这些年不曾见到的明丽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