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祯探究地看着他不自觉背在身后的手,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开口:“侯爷,您这是……”
侍立在一旁指点江山的厨娘贴心地替主子解释:“侯爷道是您吃腻了血燕盅,特地来寻奴婢,想要学做些新鲜菜式。”
简祯认为她有理由觉得自己是在幻听,她认真地回头找丫头忍冬确认了一下,看见忍冬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难以置信地接受了现实。
“侯爷何苦做这些,又瞒着我?”她这些天可没少嫌弃那千篇一律的血燕盅,如今真是恨不得自打嘴巴。
“未尝想着要瞒阿祯,只是技艺不精而已。”卫枢急急解释,耳间红得似要滴血。
震惊过后的简祯,说不感动那是骗人,便宜丈夫这些日子初领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她知道。
他原统领军械处,也不晓得与兵马司的那群老油条有无交情。新进走马上任,又是骤然升迁,定是一阵兵荒马乱。
卫枢于公事之上什么做派朝野闻名,素来是一丝不苟,一以贯之地谨慎周全,每日拿出陪着她用饭的时间已是不易,谁能想到他还暗自费心学厨?
“您出来吧。”简祯上前拉了他的手,果然在卫枢指尖瞧见几个被火燎到的血泡,涨得几乎要冲破皮肉,在那秀如修竹的手掌间甚是突兀。
她不顾得卫枢的反抗,强拉了他出了小厨房,到得意院的内间坐下。
卫枢顾忌着妻子的伤口并不敢用力抽回手,只得被她拉着丢了那学看火的活计,听话地坐在椅子上,看妻子垂了小扇般的羽睫,拿着银针给自己挑水泡。
简祯捧着那只骨肉匀亭的手掌,屏着呼吸挑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扭身拿了韩大夫留下的平创药,均匀地洒在卫枢的指尖,抽空问他:“侯爷政务本就繁忙,庖厨之事自有仆役们去做,若是因为那一盅血燕,耽搁了军机要事,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曾耽搁。”他放任妻子在他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眼底含笑,“我年少掌权,不好大动京城守备,如今不过是依照往年的惯例办事,徐徐图之。”
“京诸事还算妥当,我已预备前往东西南北四大重镇整顿城防,下旬便去往益州。”
“为何自益州始?”她抬着脸问,有些不解。
卫枢顿了顿,在妻子的目光灼灼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他知道简祯值得托付。
“阿祯可知嘉元五年的蜀案?”
“您是说,匪首戴震勾结益州十六镇大小官员,发现兴安道银山隐瞒不报,私自开挖一事?”为着整治家规,她没少钻研律法,对着这桩立朝以来屈指可数的大案并不陌生。
卫枢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此事嘉元九年便被兴安道枉死住民的遗孤告了御状,戴震当即被拖出来做了替罪羊。但此案,却拖拖延延,直到六年后,方才放弃追查,一并戮杀了三万余人,勉强结案。”
“这……莫不是尚有疑点?”
“正是。”卫枢颔首,“此番一共缴获白银一百五十余万两,但真正占了大头的三百万两却不知所踪。”
简祯一惊:“父亲倾尽大理寺之力也未能查清的案子,侯爷您趟什么浑水?”
她看着卫枢波澜不惊的眸子,突然心领神会:“您是说……太子?”
“是。”卫枢毫不废话,蜀道山重水阻,不知有多少未尽的密谋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
“您能带我去吗?”
“阿祯!”此事绝非玩笑,他滞留燕京是不放心妻子肩伤,可不是为了要她跟着前去冒险。
“可我忧心侯爷,太子实非光明磊落之人。”简祯知道自个儿这话有些任性。
“你安心待在燕京,亦能有所助益。我去蜀,是除去益州藏银案积留的苛疾,可阿祯莫要忘了,这些毒瘤归根结底来自燕京城与大明宫。”
“原先我以为夫妻之间不过是礼法相敬,而今我却一心盼着阿祯与我并肩同行,所以你且应我,莫要一身犯险。”
简祯咬唇看着一脸肃色的丈夫,有些流泪的冲动,从灶间庖厨到远方疆场,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到卫枢并不是原书被刻意淡化的透明人。
他有血有肉,顶天立地,即使无关风月,亦是值得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