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羞颜未尝开(十六)

行不得也哥哥 绣猫 2559 字 7个月前

檀道一一脸冷淡地进了船舱,见薛纨一改昔日打扮,头裹乌纱巾,身披紫绮裘,左右手各依偎着一名珠环翠绕的船妓,举止间带着世家子弟常见的散漫。被船妓劝酒不得闲,他含笑的眼神瞥向檀道一,算作示意。

自领军府那事后,这人见了檀道一还能笑得出来,不知他是真的宽宏大量,还是城府太深。他笑面迎人的,檀道一不好再冷脸,拱了拱手,算作回礼。

船桨一荡,画舫顺流而下,王玄鹤近来很得意,出手豪奢,画舫上应有尽有,蜜渍鱼肠腌青蟹,黄雀酢配玉井饭,小火炉上煮沸的清凉寺泉水咕嘟嘟响。檀道一有了太子府的教训,轻易不在外头吃酒,连依偎过来的船妓都推开了,王玄鹤闷声发笑,“我知道了,是不是要替你叫一名美少年来?”

檀道一知道刚才和阿那瑰那一幕被王玄鹤看在眼里,不仅不怒,反倒嘴角一扬,露出笑模样:“多谢你的美意,不必了。”

王玄鹤啧啧称奇,“看你最近常常一脸笑,难道是因为要娶妻的缘故?”

檀道一脸色淡了,“嗯”一声。

王玄鹤放下酒盅,手舞足蹈谈起北伐一事。他成天的声色犬马,没踏出过建康半步,却因为王孚的缘故,对京城和豫州的各支兵马如数家珍,仿佛征北将军不是檀涓,而是他王玄鹤。只消他动一动唇舌,十万大军就能所向披靡,将北朝势力自江北扫荡干净。

“这一战,我军誓要打进洛阳,生擒桓尹和他的一堆妃嫔公主,赏给太子卫率的将士们做妾!”

檀道一心生警惕,余光瞥一眼薛纨,他按住王玄鹤挥舞的手,不动声色道:“这些话,中侯也轻易不外传的,你小心祸从口出。”

王玄鹤这些日子和薛纨混熟了,很喜爱他举止潇洒,脾气随和,“没外人,怕什么?”

檀道一见他憨态可掬,不由笑道:“洛阳土地贫瘠,那里的女人恐怕丑的多,要她们来洗脚我都嫌弃。”

薛纨只顾着和船妓厮混,全然没听进王玄鹤和檀道一二人的大放厥词。他的裘衣滑落下来,紫褶白袴被揉得皱成一团,船妓起先在他耳畔说悄悄话,一张红润的嘴唇从颈侧渐渐滑到胸前,檀道一全神戒备地审视他,最后不知怎么搞的,注意力却落在了船妓的身上。

宴席上狎妓是常事,他早见怪不怪了,原本还算心如止水,经过和阿那瑰那一吻,仿佛心里长草,寝食难安,满脑子都是荒唐的念头。虽然竭力克制,却总忍不住要去瞟船妓微张的红唇。

待不下去了。他硬生生挪开目光,还未动身,一道倩影投入怀中,是被薛纨推过来的船妓。

檀道一仓促起身,对着薛纨的一脸戏谑,他仿佛心事被勘破,眸光瞬间冷了。王玄鹤喝得烂醉如泥,檀道一对薛纨冷笑道:“上一回是你侥幸,下次别再落在我手里。”

薛纨的紫衣被船妓自肩头扯了下来,背上鞭痕未愈,纵横交错得令人心惊,他倒不在乎,懒懒地扯了扯衣襟,对檀道一微笑道,“你年龄不大,说大话的本事不小。原来在你看来,北伐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檀道一想起檀济的话,脸色蓦地一沉。他不肯在薛纨面前示弱,讽刺道,“你在这画舫里流连声色,距离豫州千里之遥,难道你又知道了?”

薛纨坐直身,手搭在膝头,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没错,我未卜先知——这一战,檀涓要败。“

檀道一嗤笑,“北朝奸细又来妖言惑众。”

檀道一固执己见,非要叫他北朝奸细,薛纨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反而对檀道一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来打赌吗?檀涓若是败了,你就把小柔然人送给我做洗脚婢。”

檀道一轻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他阴沉沉地看了薛纨一眼,抓起佩剑转身。

薛纨晃晃悠悠起身,只觉船身微微一震,檀道一已经跃上河岸,骑马远去了。

翌日冬至,谢羡应檀济之邀,携家眷来檀府上赴宴。

檀氏簪缨世家,除檀济外,各支人丁都算兴旺,在冬至宴上齐聚一堂,叔伯兄弟,妯娌姐妹,少说也有上百张脸在眼前晃。檀道一这个半大不小的年纪,最是尴尬,既要领着小的们去祖父母面前磕头,又要毕恭毕敬到叔伯跟前聆听教训,半天下来,忙得像个陀螺,檀济怕他烦躁,使了个随从去替檀道一解围,“谢家的老祖母也来了,在屏风后那一席,叫郎君去磕头呢。”

檀道一只得自人堆里退出来,跟着家奴穿过屏风,见沿墙摆着一张乌檀长榻,几个年长的妇人伴着谢老夫人,下首依次坐着檀谢两家的姊妹们,有些面生,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