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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莲闻言,便抬起头来,看了冯渊一会,嘴唇微动,终究不曾说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冯渊见他不说,自己也不追问,又见柳湘莲郁郁的,便安抚他说道:“贤弟不消沮丧,想凡人终究不免一死,还是看开些好。”

柳湘莲点点头,说道:“我只是一时想到些不平肮脏之事,所以心头有火……唉,只可惜了我那个兄弟,日后不知何去何从。”

冯渊问道:“贤弟说的,是那个去世的秦大奶奶的弟弟?”

柳湘莲点点头,说道:“那也是个聪明可怜的人,先前秦大奶奶在,还可照顾着他,如今秦大奶奶死了,他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冯渊说道:“贤弟忧心什么?难道他父母也不在?倘若父母在,自会照顾他。”

柳湘莲闻言就叹道:“倘若他的父母是有心疼他的,倒也罢了,偏偏那两个是极会钻营之辈,先前千方百计的送女儿入那宁国府里去,如今白白葬送了……又嫌我那秦弟在家里没有出息,出去读书还要费钱,先前便托了秦大奶奶的关系,让秦弟跟那荣国府的宝玉一起,去荣国府的学堂里上学,也好省了诸多银两……我看了真是不惯,他家里虽然贫寒,难道就独独缺那几个钱?秦大奶奶在的时候,暗暗救济了他们家也不知道有多少……兀自嫌不足,只想着自己女儿多给家里挣些,双手只肯往家里拨弄,但凡是要往外出一点点,就跟杀了他们似的,如今倒好,秦大奶奶去世了,看他们还去指望谁。只可惜我那秦弟,始终放心不下他……”

冯渊听了这个,惊愕说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母?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儿孙好的?怎么竟然如此悭吝薄情?他们家应该只有秦小弟吧?莫非还有几个孩子?所以才如此刻薄偏袒对待?”

柳湘莲不停摇头,便说道:“只有秦大奶奶跟秦弟两个,哪里还有其他。”

冯渊也很是咋舌,说道:“既然如此,就该善待秦小弟才是啊。我看贤弟是多虑了……纵然他们再悭吝,也不会刻薄到唯一的子嗣身上才是。”

柳湘莲便说道:“哥哥有所不知,秦家那两个老的,委实很不像话,先前我说的那些,若不是我秦弟跟我亲口所说,我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会胡说?那两个老的,那种恶形恶状,全然是真的,恨不得就让秦大奶奶把宁国府搬到自己家里去,秦大奶奶在的时侯,百般的依附挑唆,若是不给钱银,就百般辱骂,说女儿不孝,种种情形,不提也罢,唉……又恨不得我秦弟紧紧地巴着宝二爷,一慨的吃穿以及用得钱银,都由宝玉出还不够,还想着我秦弟从宝玉身上弄点回去……你看这样的家长,可恨不可恨?”

柳湘莲说着,一时义愤,用力一拳捶在桌子上,茶杯茶碗都跳起来,冷的茶水也晃了些出来,丫环急忙上前收拾。

柳湘莲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告罪,说道:“小弟一时失态,请哥哥勿怪。”

冯渊反而安抚说道:“兄弟是个急公好义的,一时真情流露,又有何罪?无妨无妨。”

两人重又落座,柳湘莲才又叹说:“今日我去吊祭秦大奶奶,又担心我那兄弟以后缺了照料,不知会怎样,所以情难自禁……”说着,眼中便又滚出两点泪来。

冯渊知道他是个性情中人,就急忙劝说,又说道:“我原先还不知情,如今听贤弟一说,秦家那两位家长的确是个不像话的。不似好生照料自己儿女,反而指望着儿女卑躬屈膝来替自己赚钱,实在可恨,别说是贤弟,连为兄心里都觉得气愤难平。”

柳湘莲抬头看着冯渊,知道他是个知己,实在感激,说道:“哥哥你明白我的心就好了……我心中难受,也不知道要向谁说。”

冯渊伸手按在他的肩头,说道:“贤弟别再难过了,想你秦弟,好歹是个男儿,此刻虽然年纪小,终究会长大的,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也能自立门户,自然就不受那两个老的管束欺压了,贤弟别担心。”

柳湘莲担忧说道:“倘若真个如此,我也不用担心了,只是我那秦弟,身体娇弱,是个病秧子,而且又多心,遇到点事情,就容易记挂心底,就算身体没事,也会积郁成疾,更何况他是个会多想的,先前还有秦大奶奶宽慰着,如今秦大奶奶去了……我只怕他……唉……”

冯渊说道:“贤弟这片心,他怎么会不知道?贤弟以后只也如此劝慰着他,让他想开了些,也就罢了。他明白了贤弟这心,自会好好保重。”

柳湘莲听了这样知心知意的话,着实安慰,又因为发泄了一阵,心底好过了些,脸上的悲容也收敛起来,只望着冯渊说道:“我这满腹的心事没处说,今日跟哥哥说了一番,也觉得好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