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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首横七竖八,商王的舄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红狰狞的脚印。

妇奵躺在地上,眼睛睁着,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商王的脸出现在上方,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我同你说过,氐无治国之才。”商王看着她,声音无波无澜。

妇奵看着他,没有动静。忽然,外面响起些嘈杂声,有喊声隐约传来:“……烽燧……城上……烽燧……”

妇奵目光忽而聚起。

“勿喜,那不是氐,也不是人方。”商王平静地说,“是跃回来了。”

妇奵的眼睛倏而睁大,口中倏而溢出血来,瞳孔散去。

宫外仍有人在惊呼,声音传进来,显得殿前更加寂静。

“收拾干净。”商王对少雀吩咐道,说罢,转过身去。

两步外,载一动不动地站着。火光在雨前的大风中抖动,载望着商王,脸上各种神色交错,双目定定。

商王朝他走过去,大钺的长柄杵在地上,一声一声地沉响。

“父亲……”待商王走到他面前,载终于哽咽一声,一头扑在了商王的怀里。

他在哭,声音闷闷的,混着温热的湿气。他的手紧紧攥着商王的手臂,肩膀抽得一动一动,像个委屈十足的孩子。

在商王的记忆中,他似乎许久不曾这样哭过。

商王的唇角不禁弯起,长叹一口气,一手圈过载的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算回来了呢……小臣庸在旁边看着这舐犊情深,吸了吸鼻子,脸上忍不住笑。

雷声酝酿了整夜,清晨的时候,憋窒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雨势伴着疾风,迅猛而持久,大邑商城头的烽燧顷刻之间就被浇灭。

大邑商的人们惊惧了一夜,直到大雨过后,看到小王跃领着王师回来以及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据说,人方乘着王畿空虚,竟派了几千人来偷袭。幸好王子跃及时得信回师,才将大邑商从危急之中救起。

至于为什么贼人能够越过千里之境兵临城下,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形。但是这件事之后,商王大行赏罚,给闻燧来援的人赐下币帛,对按兵不动者施以严惩。这个消息传出,人们恍然大悟。惊悸之余,人们满怀喜悦,感激上天的庇佑,赞颂小王跃的功勋。

暴雨之后,商王寝殿前的广场干干净净,那夜的事如同一场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你是不曾见到。”少雀低叹,“我那履被血水浸得洗都洗不净,直接烧了。”

跃颔首:“听说当时凶险得很。”

“那还用说。”少雀撇撇嘴角,脸上满是后怕,“两百凶徒,大王就立在阶上,旁边一个小臣庸,一个载。我那时等得衣襟都被冷汗湿透了,可大王迟迟不下号令,我又不敢动手。”说着,他压低声音,“我父亲常说大王有孤勇,我从前不明白,昨夜才真信了。”

跃笑了笑。

“城外那些尸首果真是人方?”少雀忽而问,“不是说有五万?”

“并无五万。”跃答道,“只放了三千进来,其余在泗水杀了。”

“全杀了?”少雀愕然:“那为何还放三千进来。”

跃苦笑:“父亲命我不得留活口。大邑商半夜燃烽燧,总须有人攻城才说得过去。”

少雀默然,这些事在脑子里串起,脊背不禁一寒,心想大王谋划果然阴沉过人。

“告密的是贞人毂?”他问。

“嗯。”

少雀皱皱眉,感到有些不解:“这人倒是怪。有时我觉得他可恨该杀,莫非竟是个忠臣?”

跃唇角微勾:“他知道瞒不过父亲,借机保命罢了。”

少雀仍疑惑:“就这么放过他?”

跃看他一眼,深邃的目光望向前方,没有回答。

这父子玩弄心思的样子倒是越来越像。少雀看他不接话,心里嗤地摇头。

“怎不见兕任?”过了会,少雀转开话题。

“他领了五千人往西。”跃答道。

“往西?”

“伐羌乃既定之事,总要有人去。”跃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