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路谦知道自己也有错,他入仕为官后实在是太忙了,哪怕最初那几个月仍然是借住在九江书院里,但实则是早出晚归,压根就寻不到空挡。

至于蒋先生那边,路谦是能感觉到不对劲儿的,最起码的冷漠疏离他还是明白的,尤其他的情况跟寻常人不同,作为一个打小就寄人篱下的可怜娃儿,他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

确认过眼神,对方是真的不想跟他做朋友。

朋友嘛,又不是亲人亲戚这种天生甩不脱的关系,合则聚不合则散,多大回事儿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明明都在京城里,互相也知道对方的落脚处,愣是三年没碰面。

乍一看到曾经的故人,饶是像路谦这种厚脸皮的,也忍不住略微有些尴尬了。

秦举人是这次聚会的召集人,当下就拉着路谦落座,一番客套后,还不忘帮着又介绍了一次,然后总结道:“我们这一桌人啊,全都是会试落榜的。”

路谦:……

其他人:……

讲道理,这话说的是对的,但听着怎么就那么欠揍呢?

“不过不要紧。”秦举人举着酒盏一饮而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路谦忍不住吐槽道:“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另一位江南学子尴尬的拱手作揖:“咱们都是上午去看皇榜的,他午就喝了两坛子,睡了一觉后又闹着要续摊。”

“不用在意,我就随便说说。”路谦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招手唤来店小二,让上一壶好茶。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秦举人又举杯痛饮三杯:“今个儿!让咱们不醉不归!”

“来来,我来跟你干杯。”方才同路谦说话的江南学子忙冲着秦举人举杯,他知道明个儿不是官员的休沐日,又见路谦喊了一壶好茶,更不敢过分要求路谦配合。

说白了,假如今个儿真的是一桌子的落榜举人,怎么折腾都不过分。可路谦不是啊,他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啊!

那谁敢?

劝多吃点儿还是可以的,劝酒就不必了吧。

等席面过半,这桌上除却秦举人外,唯一跟路谦熟悉的蒋先生冲着路谦举了举酒盏:“我喝酒,你随意……过阵子我就要离开京城了,唉。”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他又一次落榜了。

想起当年高举人时的意气风发,蒋先生只觉得恍如隔世。他没有背景靠山,蒋家也不过是县城里的小门小户,他家之前最出息的是他祖父,在县城里开了个私塾。可惜他爹没念书的天赋,等祖父过世时,都没能考上秀才,家里的私塾也就只能关门了。

到了他时,考秀才不算顺利,却没想到在考秀才的第二年,竟是莫名的举了。

如今回想起来,蒋先生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他那时明明都已经让家里人将祖父原本用作于私塾教学的堂屋收拾出来,准备还在家里开个私塾。至于乡试,都考上秀才了,不可能不去试试看的,但也真的只是试一试罢了。

谁知,竟是考上了。

只是如今仔细想想,却是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侥幸举究竟是福还是祸了。假如他没能举,以他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不会再去府城考第二次乡试的,而是准备重振他祖父的私塾。

可既然都考上了,首先就是要上京城来会试,理所当然的落榜后,他就回到了县城里,很容易就在县学里谋了个学官的职,毕竟他都举了,再在家里开私塾总归有些大材小用了。

再后来……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有时候我想想,真的还不如没举呢。如果我还是个秀才,这时我家的私塾都该开出名声来了吧?我爹知道我了秀才,知道我打算将祖父的私塾重新开起来了,他多高兴啊!”

可惜造化弄人。

当然,蒋父在得知儿子举时,也是特别得高兴。尽管也有些遗憾私塾的事儿,但总归是儿子的前程更重要,他虽不擅长做学问却也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至于后来,私塾没开成却当了官学的学官,其实也算是变相的圆了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但蒋先生还是觉得十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