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寻常人鲜少能请得太医诊脉,如今一回见仨,韩侍卫韩德很有点受宠若惊。

何院判在望燕台也算个台面上的人物,韩德在街口略一打听,顺着青石板路就过去了。

老远瞧见三进宅子上头挂着的“何宅”匾额,又一想里头一口气塞着三个大夫,韩德没来由一阵紧张,忙低头将本就板正的侍卫服扯了又扯,这才抬手敲门。

进门先是一道巨大的紫藤花瀑布组成的连廊,一气贯穿三道院墙,巨大而茂盛的花束沉甸甸垂下来,形成一团团紫色的洪流。屋檐下还有金灿灿的迎春花开得正旺,勤劳的小蜜蜂嗡嗡飞个不停,扭着肥硕的屁股沾染花粉。

韩德顺着走进去,才看见照壁时,就听见了里头的欢声笑语。

何青亭换了身鸭蛋色家常袍子,右手托着一把紫砂壶,正半眯着眼睛靠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晒太阳。大约心情不错,老头儿嘴巴里还细细地哼着什么折子戏,空出来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在扶手上打拍子。

那头洪文和何元桥一人扛着一个孩子在打马战,叽叽喳喳闹成一团。下首何老太太婆媳正对坐手谈,时不时抬头瞧瞧孩子们,整座小院儿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呦,来啦,坐吧。”何元桥把儿子从肩头放下来,拍拍这小子圆滚滚的屁股蛋,“带妹妹玩去!”

平平脆生生哎了声,果然拉着妹妹去看母亲和祖母下围棋去了。

韩德递上点心,很是羞愧道:“难得休息,偏我过来扰了几位清净。”

“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啊。”洪文上去接了点心,态度十分热切,颠儿颠儿捧过去给何青亭过目,“您瞧。”

是方顺斋的芝麻桃酥、杏仁片糕和猪油方糖,都是老望燕台人世世代代最推崇,滋味儿也最正的。

何青亭嗯了声,“收下吧。”

韩德很懂分寸,几包点心而已,就算是寻常朋友之间串门子了,坏不了规矩。

小孩子没定性,那边平平安安兄妹俩看了会儿下围棋就觉得没意思,又手拉手跑到这边来,眼巴巴瞅着三人会诊。

两个小家伙都穿着一色水蓝色小夹袄,小肚子圆鼓鼓的,苹果似的小肉脸儿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得韩德心都要化了。

“长得真好!”韩德一手拉着一个,老大个汉子硬挤出憨笑,嗓子眼儿被掐住似的细声细气地问道,“哎呀呀,几岁了呀,叫什么名字?”

洪文和何元桥被这腔调恶心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几乎要跳起来拍一拍。

平平和安安歪着脑袋看了韩德一会儿,忽道:“叔叔你嗓子不舒服呀?”

笑容僵在韩德脸上,“啊?”

安安伸出小肉手在他喉咙间摸了摸,露出一点悲悯的神色,“痛呀。”

平平就喊道:“泡金银花,罗汉果也成!”

韩德:“……”

洪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净捣乱,”何元桥弹了儿子一个脑镚儿,“小半瓶子醋,多听多看少说话。”

“哎呦!”平平用两条短胳膊抱住脑袋瓜子,转头就冲何青亭嚎,“爹打我!”

老子打儿子,他要找老子的老子告状!

“你该的!”何青亭闭着眼睛道,“以前怎么教你的?”

平平脸上有些茫然,就听旁边的安安大声道:“多听多看少说话,拿不准就别说。”

“对咯!”何元桥满意地点了点头,越看自家闺女越觉得真是世间无双的可爱伶俐。

既然做了大夫,就相当于把多少病人的性命捏在手里了,瞧不出来什么倒也罢了,最忌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大放厥词。

平平噘着嘴吊油壶,过了会儿才闷闷道:“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