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诱宦 再枯荣 3615 字 3个月前

楼中燕子梦中云,似多情,似无情。眼泪似花非花,似雨非雨,“就为在他心里,时时刻刻都记着有多少男人曾碰过我。这个事情就悬在我们俩头上的一把刀,三五日地就落下来将我们俩的情分割一割,慢慢将我俩割成了一对怨侣,终究又将我俩的缘分割断了。”

芷秋不受尘侵的素手捏帕去替她搵泪,眼角泛起水星,“姐,我不晓得要怎么安慰你,我只晓得凡事都有过去时,既然过去,就放它过去吧。”

“好,”阿阮儿凄楚的面庞上开出微笑,点点头,“从前我以为我走出了烟雨巷就走到了未来,其实不是的,我一辈子走不出这里,身边人时时都提醒着我不堪的过去。你瞧,如今他过不去,就一下将我打回原型了。但你不同,秋丫头……”

她叫芷秋小名,十分亲昵地握紧她的手,“你不一样,你自小就十分有主意,如今这个事,你也要自己拿定主意,好或不好,是你自己说了算。”

芷秋闻而生悲,悲中生出孱弱又顽强的蝶翼,“姐,我晓得。只是姐,你要自己过得去,以后日子照样好的。姐做了这么多年的花魁,买几个女孩子,将一身本事交给她们,叫那些臭男人一辈子都逃不出姐的风华里去!”

相笑间,风逐渐掩埋了阿阮儿的眼泪装裹好的一段旧爱、以及她风尘仆仆的过去。

那座墓碑是她的,也是芷秋以及烟雨巷众多艳粉骷髅的,她们无数次将希望的残骨埋在那里,又无数次在对着阳光的坟头上开出一朵野花,小小的、绚烂的,支撑着她们掮着满身血淋淋的伤痕走过——这一生。

这一生的转折,就始于足下的楼槛。芷秋翩跹的裙暨暨攀上楼阁,甫入屋内,即见窦初支着腿在案上吃茶。她走过去,扫下他的腿,“你的靴子将我榻踩脏了,不要踩在上头。”

窦初带着惊骇望她一瞬,直望着她落到对榻,他方才生端坐起来,“我来听你的答案。”

芷秋由炕几下拉出个针线篮子,目中无人地扯出那件给陆瞻做的衣裳收袖口,“什么答案?”

“就、就我娶你那事儿啊。”窦初倏然有些不知所措,盯着她一双手灵巧地飞针走线,“你考虑清楚了吗?我怎么着也是个三品佥事,嫁了我,保你风光无限吃喝不愁。”

“我原本就吃喝不愁。”芷秋拉扯出长长的黑线,得空剔他一眼,带着语重心长,“窦大人,你娶我是要叫人笑话的,别人会说你的夫人是个万人妻,昨夜给这个做‘老婆’,今夜又给那个做‘老婆’,有的人还是你官场上的同僚,你往后见着他们可怎么说话?”

窦初显然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想来,除了堵得慌,仍有满腔少不知愁的壮志,“那有什么?我从第一天认识你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我既然说要娶你,就不会芥蒂这些。”

轻而缓地,芷秋笑了,像花瓶里抽了水分的木芙蓉,“这样吧,窦大人明日晚间来,我必定给窦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

那窦初只当她是要应下,喜不可支地在厅上踱了两圈儿,搓着两个手锵然应承,旋即一阵风似的刮出屋去。只剩得桃良干瞪着眼睇芷秋,“姑娘,您不是真要答应他吧?”

“我答应他怎么了?落得个当官的主子爷,你还不高兴?”

“不是……我、我是想着陆大人呢。”

芷秋抬眼轻啐,“呸、我看你是想着黎阿则,少拿人做幌子,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

正笑着,那斜扯的黑线就将她的脸割成两半,带着一身粉身碎骨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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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周密《江城子·赋玉盘盂芍药寄意》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急,下章陆大人就求婚~

第43章 灯花梦影(六) []

烟雨巷的夜总是来得快, 走得慢,如是明月再到。仍旧薄纱合诗,金瓶带酒, 天气冷起来, 便多添醉客。满园里东倒一个, 西歪一个,挽着妙女趁星恼年华, 应花叹青春,皆撒一地不值钱的情真。

楼阁上唯芷秋不应客, 纵然陆瞻不来,却将一年的包银摆在那里, 袁四娘尤守信用,有客皆婉推了去。这夜却偏偏檀郎再到,西施好客。

且说那梁羽州自洞房花烛夜揭了新娘子的红盖头,香梦骤碎,春心无痕,原是位无盐之女。恼得他同父母闲生了几日气之余, 时常挂念芷秋, 又不知由哪里听见陆瞻不往月到风来阁去了,他便挑起胆子, 寻摸过来。

妆台翠簪,芳裙绣鞋,芷秋夜明珠似的熠熠生辉,看着梁羽州立在门外的身影, 半转了眼, “你新婚燕尔的, 怎么得闲来?”

时隔多日未见, 那梁羽州想得牵肠挂肚,如今听她娇莺如昨,梦嗓似旧,早把一副骨头酥得站不直,“不是我不来,我日日都想着,是我父亲不许。现听见陆督公不来了,我今日忙不暇地就往你这里来,还在家里设下巧计,才得已脱的身。若骗你,叫我明日就不得好死!”

正是可着头做的帽子,芷秋正愁窦初官场中人,只怕他以权势压人,不好明白臊他的皮面,眼下撞上位现成的“由头”,正拿来打“狗”。

于是伸着个笋指去戳他的额角,将他挽至圆案上去,“什么督公不督公的,你少哄我,分明是你娶了新夫人就将我忘了,还怪我的不是。”

不时就叫翠娘芳姑几人张罗了酒菜,芷秋围绕着殷勤筛酒,亦替自己筛一杯,举起玉斝就去挽他的臂弯,“来,我们吃个交杯,好重挽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