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踟蹰了会,如是道:“我祖父是天竺人,他教过我祖母如何熬制石蜜。”

李安然含着石蜜,伸手捻了一朵盒子里的干燥丝绒:“这又是何物?”

“这是白叠子,摘下来以后晒干,垫在石蜜下面,可以防止石蜜受潮。”荣枯道。

李安然捻着丝绒,嘴角噙着笑:“法师不急着离开永安吧?”

荣枯心里一紧,沉默了下来。

“法师若是想走,倒也无妨。”李安然低头看着手中的丝绒,“只是孤想请法师先留下这石蜜的熬制方法。”

大周的饴糖不好保存,不要说百姓了,达官显贵想吃口甜的,选择都有限。

荣枯沉默了一会,道:“若是殿下得了熬石蜜的方法,会怎么做?”

李安然臼齿一研,满口溢满了石蜜的甘甜:“悬之城门,普天同知。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越多人知道怎么做,越好。”

李安然并非全无私心——西域石蜜每年都会以贡品的名义,随着胡商们流通到大周来,但是数量有限,大周每年光是石蜜这一项,互市的白银消耗就很大。

虽然大周的官员很早就知道这东西是从西蔗之中熬出来的,但是做出来的糖不易保存,不如石蜜。

石蜜取自于西蔗,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东西,拿这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来换产量有限的白银,始终是李安然心头一患。

荣枯会熬石蜜这件事,到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是她没有预想过的,超出计划之外的意外之喜。

——让她倒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法师了。

荣枯还是沉默。

李安然提到要将石蜜的熬制方法公之于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殿下的嘴,骗人的鬼,即使他交出了石蜜的熬制方法,她也不会让自己走的。

若是换做从前,他可能真的回像当初逃到汉地一样,逮着一个机会,就背起竹匣尽快逃离永安。

但是……

也是同一句话,李安然说那句“悬于城门,普天同知”的时候,她的嘴角噙着最真诚笑意,眼中的光芒胜过万千星辰。

荣枯自己身负技艺,却从来没有想过将自己所有的,佛法之外的知识教授给其他人——他本不在乎这些外道本事,只是用来陶冶自己的禅性。

他不是不知道石蜜有多珍贵。

只要有了这一项技艺,何愁不坐拥巨富。

所以,在西域,即使是出身王族也对这小小的石蜜趋之若鹜——李安然也是一样的。

若是她拿来给自己锦上添花,聚集财富,她自己就能富可敌国。

但,不是的。

她说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怎么做,这样一来,石蜜便能从达官显贵才能享用的稀罕物,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份心是真情实意的。

而李安然眼中的笑意,让荣枯落入了一片两难的沼泽。

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很想走。

可他的心里,却萌出了想留下的嫩芽——随着夜风一摇一摆,抚得他心里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