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福明暂住在天京寺庙中的时候,曾经听长明寺的知事提起过这个“荣枯”,当时那知事面带不屑,贬斥此人为“攀龙附凤,夏三月也不从宁王府中搬出来,王府森严谁知道他在宁王府中做些什么有污佛弟子行径的事情呢。”

故此,福明在近日辩法会的时候,原本也就不怎么把荣枯放在眼里,认为他只是长着一张俊美的脸,靠着做公主清客攀上关系的小人罢了。

世间女子都容易这种容貌鲜妍的男子欺骗的,即使是传闻中能征善战的宁王殿下也不例外。

加上之前在辩法会上,已经有延道先多番发言,福明想着自己看看情况再开口也不迟,却发现整个辩法会的局势急转而下,直到最后图穷匕见,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只恨清海禅师、可慧禅师他们缴械投降得太快,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禅师考虑到自己寺庙之中的情况,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了。

荣枯听到福明开口这么说,心里忍不住一颤。

要知道,在这场辩法会上,无论怎么骂自己,那都是无碍的,毕竟自己是身为佛子,却要帮助世俗的势力抑制佛教在中原大地上的发展,他们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那也不过是身为修佛之人,斥责自己做了外道手中的利刃——可一旦辱及李安然,那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侧目瞥了一眼坐在帘厢之中的李安然,却徒然瞥见后者低眉垂目,嘴角噙着一丝“尽在掌握”的笑意。

荣枯突然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他现在似乎明白了什么——或许,从李安然三次拒绝他搬离宁王府开始,她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后招。

——她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的清誉都可以放在一边的女人。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从不在乎这些东西。

其心性之坚韧,为人之冷酷,可见一斑。

一旦参加法会的众僧为了驳倒自己,在自己这三月的举动之中打压自己,那么必然会口不择言辱及李安然,等不到一个月,这些在法会上提出“不肯将田产交还给朝廷”的法师,就将以侮辱亲王的罪流放,所属的寺庙,恐怕也将立刻被查抄。

卫太傅手上的折扇“哗”一下合拢:“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同僚一时不知他在说什么“了不得”,便小声道:“太傅何解?”

“我们这位大殿下,真是了不得,你可还记得三年以前,甘州曾经发生过一间寺庙藏污纳垢,私自为抢劫行商,掳掠妇女的山贼剃度,结果受害行商夫妇的女儿千里独行,在天京门口一步一跪,哭着上天京来告御状的事?”卫太傅深吸一口气。

同僚道:“下官当然记得,在此之前,大周原本是沿袭魏朝的律法,僧人出家则免去除谋逆罪之外的罪过,一概不追究,陛下圣断,立刻通知州府将一干人等全部从寺庙之中搜查而出,处以斩立决,同时废止了这一条刑律——僧人犯罪,无论大小皆以周律为准,同时也不许寺庙给犯罪之人剃度——僧不免责,这可是圣上的英明啊。”

卫太傅只觉得自己脑门上一阵热涌:“我当时就在想,这样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娃娃,身边又没有扈从,怎么孤身一人从甘州到了天京——我们都忽略了,大殿下当时就在甘州!”

同僚这也咂摸过味来了:“太傅的意思是,大殿下从三年前就在谋划此事了?”

她利用那前来告御状的女娃娃,让陛下先定下“僧不免责”的国法,为的就是给今天的辩法会,留下收拾刺头的后手?

“不会吧?我们这位殿下……是神仙吗?”同僚瞠目结舌,一时不敢相信,“定是卫老想多了。”他摆着手,不只是不相信,还是不敢相信李安然能从三年起就想得如此深远。

卫太傅像是要压下跳动的过快的心一样,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殿下谋断深远,卫某所不及啊。”

同僚吃了口凉糕压压惊:“不可能不可能,定是卫老想多了!”

而在辩法会场上,荣枯听到福明将矛头指向李安然,却开口道:“这位师兄此言差矣了,为何说小僧是为伥鬼呢?难道福隆寺中蓄养僧兵、私兵,僧兵又多肉食,于佛门净地藏着许多兵刃,兵刃需要时时护养,福隆寺僧人虽然不积蓄金银财宝,却将供奉的钱财用在这些事情上,这难道不算是为魔王波旬做伥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