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碎玉飞花,彩锦随风,缭乱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那站在蹁跹彩蝶之间,身长玉立,伸出手来托着一只因为翅膀碎了而无法翱翔的大蝴蝶的僧人,垂眸单掌,念念有词。

——

“哦?他真放了?”李安然听着密探回报,手里持着一卷书,身子歪着,一只玉足踏在胡床上,嘴角却带着一丝嘲讽般的浅笑。

“是。”密探道。

彩蝶放生一般是不会当着百姓面的,这宫中赐出来“蝶舞”的彩蝶,要么是宫中“司蝶坊”养的,要么是从民间征集的——待到高台梵呗至最激动人心处,这些彩蝶会作为“天雨花”的替代被放出来。

在这之间,会死多少蝴蝶,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对方……是故意让荣枯知道,让荣枯来做这件事情的——不配合荣枯高台梵呗,只会招来太后恼怒,但是作为每年最大的看头之一,蝶舞上能做的文章却有很多。

不服荣枯半路杀出的人,又想自保又想给荣枯难看,动脑筋自然会动到最难以把握过程的“蝶舞”上——比如,蝴蝶跑了——但,单纯放跑了蝴蝶,最终失职之罪还是会追究到他们头上去。

于是,便利用荣枯的良善,让他自己去放走那些蝴蝶。

顺便试探一下这个年纪轻轻便得了太后青睐的僧人是否和他们一样,是一路人。

结果……当然是试探出来了。

荣枯和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李安然垂眸思考了一会:“过来。”

密探上前,李安然用手指遮住嘴唇,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密探领命,便告退了。

永安最大的街道——朱雀大道在花车梵呗之前就已经被装饰完毕,两侧最高的鼓楼上用麻绳串联着无数锦缎作为装饰,好像天空都要被这些飘扬的锦缎给遮蔽了一样。

但是今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那些锦缎边上,还悬挂上了一个个漂亮的绣球——据说是大殿下让人赶制了,再连夜挂上去的。

今日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照得那些沉甸甸的绣球闪闪发光。

花车梵呗的队伍最前面,是扮做飞天模样的女乐户们,脸戴黄金面,身披绫罗裙,走三步,退一步,端的是舞姿婀娜,引来围观百姓一阵阵叫好。

一大一小两辆花车载着盖着金纱的如来像、披着白纱的观音像往前,后面跟着梵呗的队伍。

有一个年轻的僧人坐在高台上,缓缓开口。

僧人生的很美,以至于一时间不管男女老幼,都讲目光停驻在他纤薄的嘴唇上,难以移开视线。

人们先听到的,是一片寂静。

而后,才是那片潺潺的溪水,缓缓流淌进他们的心里,汇聚、汇聚、汇聚——化作山呼海啸的河流,一路奔涌。

人们屏住了呼吸。

以往这时候,应该会有成群的蝴蝶从不知什么地方飞出来,再浩浩荡荡的向着远方逃也似的离开。

但是,梵呗的队伍逐渐靠近明德门,蝴蝶却没有如约而至。

一滴水突然落在张着嘴等着蝴蝶飞来的稚童脑袋上,他“呀”的一声,抹了一下自己的头顶,而后满脸疑惑的抬起头。

阳光依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