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杨宝不敬先辈,肆意妄为,烧毁敷文书院,拖到午门仗责三十,罚俸一年,书院后续筹备工作皆有你负责。”

第二排跪着的杨宝终于松下口气,忙不迭磕头谢恩。

万岁高举轻放,终究说明他还有利用价值。

拱卫乾清宫的侍卫很快上前把人带了下去。

宫外的读书人并未随着夜色而离开,反而越聚越多,这也是谢延恼怒的原因。

大周的文人信奉诤骨,打不折,弯不曲的,他们敬畏书本,爱师如父,杨宝的这把火算是直接烧在这群读书人的头上。

去午门行刑是为了安抚躁动的天下读书人。

“老师说的郑相侵占学田一案。”他的目光落在第二排的胡承光身上,眼波微动,随后悄无声息地落到他身前的谢病春身上,“交给掌印处置。”

胡承光抬头,看着门口逆光处的幼帝,心思波动,最后缓缓叩首谢恩:“万岁英明。”

“不辱使命。”谢病春淡然应下。

他身侧的郑樊不为所动,并无畏惧之色。

谢延的目光把众人的神色笼在心底,单薄的眼皮微微下垂。

“至于原先的宁王案。”他轻声说道,“阁老竟然走到这一步,便依旧交给阁老处置。”

“是。”郑樊脸上并无异色,恭敬点头。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竟吹灭头顶的几盏宫灯,原本亮堂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月华之色便清晰地落在青石板上,如霜一般。

万岁把这些事交给这些人,是打算分而治之,谁都看得清,可这般冷静态度下,到底要如何处置余下的事情,便又谁都摸不准了。

但刀以出鞘,万万会没有回头的余地。

郑樊一向巍然不动的眉眼忍不住耸了耸,发白的长眉耷拉着,掩住苍老年迈的神色。

“罗松文,你自请为宁王翻案,可知后果。”谢延的目光落在最外侧的老人身上,“宁王忤逆,乃是先帝御断之事,铁证如山。”

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的罗松文拜伏而下,他已是花甲之年,须发皆白,身形清瘦,可声音却是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宁王之冤,首在先帝。”

这一声也许不够振聋发聩,声如洪钟,但清晰坚定,敲金戛玉。

在场诸位脸色微变,就连郑樊也忍不住去看身侧之人,胡承光更是低呼一声:“老师。”

唯有谢病春脖颈低垂,冷淡自持,玄色蟒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好似一只披着黑羽的仙鹤,惊身蓬集,矫翅雪飞。

“胡言乱语!”

谢延惊怒,大声呵斥道。

“薛氏把持朝政,宪宗无能自私,一手炮制宁王惨案,不顾西南百姓死活。”罗松文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天道不公,长幼失序,乃是人祸。”

漆黑的夜色中荡着昏黄的光,晕开他伏跪在地上的脊梁上,好似折不断的青竹,清瘦坚韧。

谢延冷眼看他,神色冷淡。

“那罗院长便是承认你和宁王关系匪浅。”郑樊缓缓开口,掀了掀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眼波落在他身上,语气平静地问道。

胡承光呼吸一顿,苍白失色。

谢病春侧首看人,头顶的早已熄灭的宫灯被两侧烛光照着,在冰白的脸上落下斑驳的花纹,一道道一条条,好似经年难愈的伤疤。

“某为宁王同窗,故抚养挚友幼子。”悲凉愤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轻声响起,“某收他为幼徒,待他如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