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番外 折霜弯弯

她虚弱笑起来,“春日里的花应该很美,我想看看。”

苏弯弯咳嗽了声,“到时候,窗户就不要这般总关着了,我想着,得常日打开,你不知道,整日关着,我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屋子里面还全是药味,我好嫌弃的。”

折霜就想着给她做点能摆在屋子里面看的东西。

刕晴牙出主意,“有一种常青树,放在屋子里面也能活。”

折霜立马搬进了两盆进去。刕晴牙又道:“不如叫个人,将院子里面的景象都雕刻成小点的沙盘,给她放在屋子里面吧?”

折霜又去摆弄了。

她还叫人将苏弯弯住的那间屋子外面的游廊也给封起来了。在地上垫了厚厚的棉被,就是赤脚踩在上面也不会凉。

苏弯弯躺着享受这一切,笑着道:“阿霜,若你是个男儿郎,这般对我,我哪里会不动心哦。”

她索性再提了一个要求,“你给我在屋里再做一个秋千吧?”

折霜便去做秋千了。

让人悬在房梁上,倒是结实,只是不好看,绳子太长了,没有美感。她索性就叫人在绳子上面缠绕了很多的好看的花。

“费了不少银子吧?”

“都是暖房的花。”

苏弯弯一听是暖房的花,脸上就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么多花,你不会把暖房都搬空了吧?”

折霜摇头,“那倒不是,各家夫人送来的——周参军夫人来的时候说的,没曾想她回去就帮着咱们问了,好多夫人送了花来,可为了不让你劳心,便都没有来。”

她将最后一朵花缠绕好,“你来,我摇你。”

苏弯弯就坐了上去。折霜正要摇秋千,就见她握握她的手,“啊呀,你等等,等等我,我咳嗽一下,忍不住啦。”

她刚刚一直憋着的,天一冷,就病的越发严重了。

折霜眼泪珠子慢慢的掉,她忍受着哭腔,没有说话。只等苏弯弯咳嗽了几声之后,便轻轻的替她摇起了秋千。

苏弯弯笑起来,“你肯定又哭了,哎,你可怎么办好,哭了这么多年,还没学会不哭,待会我帮你擦擦。”

不过等了几日,她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替折霜擦眼泪水这件事情变得很是困难。

“这可怎么办好?我也不能帮你擦了啊。刕晴牙,那你帮她擦吧。”

刕晴牙轻轻的叹气,“好。”

苏弯弯就闭着眼睛道:“你们别伤心,我这眼睛能不能看见,都一样。”

然后又摇了摇头,小小的遗憾道:“本是想要熬到春日里看看百花盛开的模样,如今就算是开了春,我也看不见了。”

折霜再忍不住,抱着苏弯弯大哭,“你看不见了,我说给你,说给你听。”

苏弯弯此时也有些想哭了,“早只道,就不吃那么多毒花瓣了。至少也要把眼睛给我留着啊。”

她一辈子没有瞎过,如今瞎了,很是不适应。

“就感觉没有白天黑夜,哎,有时候发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的。”

是真不知道。她有时候用手去摸自己的眼皮,摸着是闭着的,便是闭着的,还不敢大动作的去摸,怕是睁开眼睛的,摸着了眼珠子,到时候痛。

折霜就跟苏弯弯彻底呆在一起。“你不知道的时候,你问我,我告诉你。”

苏弯弯:“阿霜,你帮我问问大夫,我这是不是开始没有感知了?不然也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啊。”

她倒是没有伤心,还有一种探究精神,“要是真的,我就是他们的新脉案了。”

新脉案,是大夫之前没有碰见的脉象。

大夫还真是没有遇见这样的。

“一般来说都是有十年寿命,可是现在才过去了一半,苏夫人的身子就兵败如山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也不太奇怪,本来就是苦苦支撑的。”

这意思就是说看命。苏弯弯的命明显不好。

大夫道:“在下学疏才浅,之前没有看见过失明或者失去知觉的脉象,还得回去仔细查找前人的经验。”

这个大夫已经是折霜能找到最好的大夫了,还是宫里的太医出宫养老,她把人请了来,一直都在给苏弯弯调理身体。

老大夫回去查了一夜,第三天捧着一本书来找折霜,“倒是看见了类似的,不过,此人最后也没有救过来。”

他道:“而且,恕老夫说一句实话,两三年前,她的身体就已经越来越坏,说是十年,但谁都说不准,十年只是一个最长的估算,一场风寒,就能让这个十年变成一年。”

折霜闭眼,“那你觉得,她现在还有多少久?”

大夫叹气,“若是能撑过年,就已经很好了。”

折霜深吸几口气让自己不哭出来,道:“我明白了。”

她回到苏弯弯那里,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呀?”

苏弯弯想了想,“其实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现在,我只想躺在床上,跟你说说话,安安生生的过完最后一段日子。”

折霜就推掉了所有的事情,每天过来跟苏弯弯说话,丝毫不分开。

孩子们都很乖,知道苏弯弯就要去世了。他们几个人都已经长大,很是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这段日子,府里面都没有欢声笑语了。

苏弯弯很是不好意思,“我还是很受他们几个小的喜欢,定然会思念我一段时间,可能一两个月都不会露出笑脸来啦。”

折霜就瞪她,她也看不见,最后还是桃令哭声道:“那也说不定,孩子的忘性都大,说不得过几天就好了。”

苏弯弯就笑起来,“桃令也敢反驳我了,不错,如今胆子大了。”

她如今什么都放下了,就连桃令都放下了。她知道她死后,她们也可以过得很好,这就更好。

腊月三十九,过小年,苏弯弯还想熬夜守着跨年,可最终没熬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第三天醒来的时候,叹气,“最后一个年,也没把握住。”

她的身子每天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元宵节那天,差点没醒过来。

这时,她其实不说生死两个字了。毕竟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已经看开,但是屋子里面的其他人听不得。

而且,她也挺懊恼的。因为她,整个元宵节众人都没有去做别的,只守着她了。

如果她就此死去,那也就罢了,偏偏又醒过来,等她下一次真醒不过来的时候,恐怕他们还要再守一天。

死的人不觉得有什么,活着的人却比死去的人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