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茫然问道:“师傅,那沈少爷先天有疾,这回又受了刺激,这药对他真有用吗?”
半晌后才传来大夫苍老的声音,“有用也无用,这药能护住他的心脉,但沈少爷忧思太重,长此以往,心疾只会越来越严重,那时,便真是无药可治了……”
如意听到这儿便不敢再听下去,匆匆离开了。
忧思太重?大夫的意思就是,少爷心里想的太多了?
尽管她作为下人,编排主子是大忌,但她心里其实早就想说了,有老夫人这样的母亲,少爷活着真是太累了!
虽然吃的好穿的好,可是少爷却半点做不了自己的主,老夫人把什么事都给他安排好了,一旦少爷有想要反对的意思,老夫人就会露出伤心的神情,迫使少爷心软妥协。
如意心里同情少爷,可她也帮不了他,少爷醒来后一直不肯吃药,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沈夫人来到沈清屋里,一推开门,便闻见了浓重的药味。
她皱着眉斥责沈清的小厮,“你是怎么干活的?屋里这么闷,为何不打开窗透点气?”
小厮委屈地低下头,他记得昨日他开了窗,老夫人也骂他,说他不知道病人吹不得风吗?怎么他开窗也不对,不开窗也不对?
床榻上,沈清合眼安静躺着,一动不动,像一个死人一般。
见他这副样子,沈夫人心如刀割,她走到他床前,泪流满面道:“清儿,你这是在逼娘啊……”
回答她的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一旁的桌案上搁着黑乎乎的汤药,这药是早上煎好的,沈清不肯喝,丫鬟只好反复地热过,沈夫人端起来闻了闻,药味已经淡了许多。
“清儿,不管如何,还是得把药喝了,来,娘喂你好不好。”沈夫人挤出个笑容,拿勺子舀了药送到沈清嘴边,可无论她怎样喂,沈清都紧咬着牙关,药汁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被褥。
沈夫人端着药碗的手不住颤抖,将碗放下,抓着沈清的手轻声道:“清儿,娘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娘不逼你,你好好想一想,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她呜呜痛哭起来,哽咽道:“娘恨不得你真是我亲生的,当年你才刚满月,娘带着你躲在山神庙里,饿了就吃山神的贡品,渴了就喝雪水,你是娘的心肝啊,清儿,不要怨娘行吗?”
她不住地哭诉着当年一人带着沈清逃命有多艰难,她是怎么带着还在襁褓中的沈清,躲在坍塌了半边的山神庙里,山上下着大雪,她自己冻得颤抖,却把沈清牢牢抱在怀里,半夜饿晕过去,又挣扎起来给他喂奶。
室内只闻她凄厉的声音,伴着偶尔一声灯花爆开的细碎声响,沈清沉默许久,在沈夫人以为他睡了过去时,突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满是血丝,红的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床帐,忽而嘴角微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娘,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孩子吗?”他颤抖着唇问,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也有些嘶哑。
他艰难地转头凝视着沈夫人。
沈夫人被他锐利又饱含期待的目光吓了一跳,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慌张,连忙说道:“当然了!你是娘的命啊!”
沈清目光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罢了……
娘待他,确实很好,他便再信她一次吧。
就当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恩,他最后再妥协一次。
沈清还是不太相信他是皇后之子,打算自己去查一查,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一瞬间,他脑中又闪过那女子对他说过的话,心口发疼。
自在随心……他也想啊,可是,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若是她知道,定会嘲笑他懦弱吧。
或许是他高估了自己呢,其实他本来就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太容易心软,他想起了张柏,心里无比羡慕,张柏虽然表面上温和好说话,可他知道,张柏做事有自己的底线,他做的决定,无论别人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