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的少年,一身风华,外人谁不艳羡?然而只有身边人才知道,他有多苦多累。
来京之后,张柏又要帮她看着妙味斋,还要准备春闱,每天只能睡两个多时辰,家里人心疼他,每天变着法儿给他补身子,可只见他想雨后春笋一样长高,身上却一点肉都没有。
去年春天做的衣衫,今年短了一截,但穿在身上都有些打晃。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张柏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
她的夫君,一直以来,都在努力地为她遮风挡雨,福娘不禁庆幸,当初幸好是嫁给了他,若是换做旁人,兴许她早就被困在家长里短之中,再无笑颜了。
城东的一处三进宅子中,沈家也刚送走报喜的公人。
不同于张家的欢天喜地,沈家门前并没有来看热闹的路人,只有两个杂役挥舞着扫帚,清理着台阶下的炮仗红纸屑。
大虎是沈家进京后买的仆从,平时就在外院干些洒扫的粗活,他边扫着地,边和另一个叫二牛的杂役聊着天。
“唉,二牛,你说咱家少爷中了探花,怎么主子们看上去都不高兴呢?”
两刻钟前,衙门的人便前来报喜,说少爷高中一甲第三,也就是大家俗称的探花,这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老夫人和少爷均是垮着一张脸,冷冷淡淡地接了旨,送走公人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去了祠堂。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老夫人一向对少爷都很严格,你哪回见她对少爷笑过?”二牛嘀咕道。
不同于大虎,他是跟着老夫人和少爷从苏州过来的,老爷早逝,但留下了一份丰厚的家产,几辈子也用不完。老夫人打点着家中产业,在外还是挺和蔼的,对着他们这些下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着唯一的儿子,从来不曾笑过。
倒不是说老夫人不爱少爷,相反,少爷的衣食住行,均是老夫人在料理,关于少爷的一件小事,老夫人也常记挂在心上。
有回为了给少爷祈福,老夫人还在寺庙里晕了过去呢。
二牛说不上来,可总觉得,这对母子之间的相处,十分奇怪。
少爷的性子过于冷淡,虽然是在乎老夫人的,但很少说出口,两人就这么别扭着,坐在一起也说不上几句闲话,每回都严肃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沈家祠堂中,烛火跳跃,香烟袅袅,香台上,供奉着沈家祖宗的牌位,其中一个没有名姓,却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沈清一身素净白衣,笔直地跪在地上,青砖冰凉,骨头里都渗着冷意,沈清面色苍白,但仍咬着牙,沉默地低着头。
沈夫人拿着一根竹鞭,狠狠地抽在他背上。
“逆子!我是否说过,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你是半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吗?”
她厉声斥责,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沈清单薄的身子不由晃了晃,然而他以手撑地,稳住了身体,一开口,喉咙里满是铁锈的味道,“孩儿不孝,请母亲责罚。”
“逆子!”沈夫人半点没心软,面目狰狞地挥舞着竹鞭。
她的儿子,她倾尽了全部心血,培养了这么多年,为何比不过旁人?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让沈夫人心痛难忍,她泪流满面,手下却一次比一次用力。
沈清倔强地挺着脊背,承受着来自母亲的怒火,渐渐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不再能感知到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心里如针扎一样的疼。
他就这样不堪吗?
探花难道就真的差的入不了她的眼吗?他只是输给了两个人而已,况且,他并不是真的比他们差。
母亲到底拿他当什么呢?
为何要在进京时告诉他,他们的仇人是宫里的贵妃,要他一定要考上状元,入朝为官,扳倒贵妃与苏国舅一家报仇雪恨。
可是他不明白啊……沈家一直都安居在苏州,能与贵妃扯上什么关系呢?
然而多的事,任他如何追问,母亲却再不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