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婆子人蛮横又粗俗,一副乡下泥腿子的做派,但命是真的好,儿子争气,才十五岁就成了秀才。
长兴县十几年没出过秀才了,这回张家大郎考中了,连县老爷都亲自登门向张家贺喜。
衙门还出钱摆了席,流水席摆了三天,炮仗放了五挂,张家的门槛都叫人踏破了!
这是多大的脸面啊!
张家大郎张柏本就生得一张好面容,读书上进,胡同里好几家人都有意和张家结亲。
但这回张柏有了功名,倒是不合适了。
杨氏这人,大字不识一个,但她找儿媳妇,偏喜欢那知书达礼的,认为这样的才配得上她那千般好万般好的大儿。
“去,有你什么事儿!凭什么猫儿狗儿也想嫁给我家大郎,也不看看自己啥样!”杨氏呸了那妇人一口,手上更用力地搓起了衣服。
她也知道哪些人怎么想的,不就是个秀才嘛,要找什么仙女儿来配?大家小姐谁瞧得起张家?
杨氏吃了不识字的亏,知道种地有多苦,所以哪怕家里穷的叮当响,她仍咬着牙把大儿子送进了县里的书院。
家里两个小儿子还不到岁数,过两年大点儿了,她也打算送他们去读书。
大郎读书就是比常人厉害,书院里回回考试都是第一,连夫子都说他是块读书的好料子,杨氏就想给他找个识字懂礼的媳妇儿,两人凑一块儿也有话说。
将近午时,妇人们都回家做饭了,杨氏也端着盆回去,一推开门,便看见张柏正带着两个弟弟在院子里念书。
“玉不琢,不成器。”张柏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两个弟弟张玉和张青乖乖地坐在他腿上,他念一句跟一句。
“娘!”张玉瞧见了杨氏,像只猴儿一般窜了过来。
张青便要乖巧许多,从张柏身上下来,小声道:“娘,哥哥教我们读了好多书!”
张柏过来接了杨氏手中的木盆,杨氏心里高兴,嘴上却嗔怪道:“大郎怎不在屋里休息,这两泼猴又来闹你。”
“不妨事,他们很听话,倒是娘该多歇歇,这几天雨水多,娘的痹症是不是又犯了?”张柏担忧地看着杨氏。
“唉,老毛病了,你明日去见孙夫子,记得去街上多买些东西,孙夫子待你好,咱可不能忘了。”
孙夫子是松南书院的夫子,十几年前中了秀才,不知为何没继续考取功名,反而留在这小小的县城办了个书院。
张柏两年前来松南书院读书,孙夫子对他一直颇为看重,常常照顾他。
“儿子知道。”张柏点点头,他早就想去看看夫子,不过前几日夫子去苏州了,昨日才回来。
同窗好友说,夫子是为女儿相看人家去了。
孙夫子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唤作福娘,今年已十八了。
福娘早前定有一门娃娃亲,谁知一年前男方派人来退还了信物,退了这桩婚事。
师娘去得早,夫子和儿女相伴,想必他很是操心独女的婚姻大事。
福娘……
自从被退了婚,福娘再没出过门,张柏也许久没见过她了。
不知她是不是还在伤心呢?
记得上回见面,还是他送小昭回家,福娘站在门内,轻声对他道谢,料峭的春日,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罗衫,比那枝头的桃花还娇俏几分。
他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匆忙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