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琉璃灯,最终还是被温流萤收了起来,藏在箱匣的最深处,好像不看见这东西,便能忘却心中的百般纠缠。
而那几个月的过往,也同那琉璃灯一样,被深藏了起来,至于藏在何处,只有她自己知晓。
温家的日子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还是温止言在一旁忙活,温流萤与落屏窝在一块看话本子,只是温止言不再忙着拨算盘了,因为从回来之后,铺子里的营生没再接着做下去,就守着前半辈子打拼下来的东西过日子,没有什么值得烦忧的,反倒落了个轻松畅快。
因为空闲,他还培养了个新的喜好——下棋,可惜没人陪他一起,他就自个儿跟自个儿下,白子和黑子一定要用不同的手,每下一步还要有好一阵思索,好像真把一个人当两个人使。
温流萤看话本子的时候,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时而喜笑颜开,时而又潸然泪下,那些风花雪月的文字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她看不进去,却又没有其它可以解闷的东西。
其实现在的生活和从前还是不大一样的,那时候她还有江之杳这个玩伴,时不时的凑到一起,说几句闺中密话,揶揄对方几句,她隔三差五的还要跟做贼似的,替江之杳去给钟子衣传信,而现在也都不需要了。
说起钟子衣,他后来倒是又来过温家一趟,不过是来告别的,说要去别的地方奔前程了,温流萤问他要去哪,他又不肯说,只道总得拼一把,也不能总在此处混日子,活的浑浑噩噩的,没什么意思。
温止言知道了这事儿,还说要给他搭桥牵线,为他寻个好去处,当是报答他当初之恩,但钟子衣却死活不愿意,说是自己已经寻到了好去处,下一回再见,兴许就是他功成名就的时候。
话说到这个份上,父女俩再无话可说了,后来温止言将温流萤支走,又同钟子衣说了些什么,温流萤猜不到两人有什么可说,却也没有多问。
就这样,从前在江南熟悉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了,她有些后悔幼年时没有结交太多的玩伴,以至于现在没有一同闲玩的人。
但仔细想想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因为她总算能空下来,学那些她从前打死也不肯学的东西,比如绣花,但她手笨,怎么也学不好,一朵荷花绣出来之后,几片花瓣都不一样大小,还有她给她爹绣出来的仙鹤,被说成是仰着脖子嗷嗷待哺的鸡。
她被说得生气,不愿意再绣,拿着把剪刀把她绣毁的东西尽数解决了,锦布被撕裂的声音她十分熟悉,因为曾经有人当着她的面,将她房里的嫁衣用长剑划了个粉碎。
每每想到此处,她就觉得闷的喘不过气来,哪里都不太舒坦。
不知是不是巧合,钟子衣离开没两日,从前经办温止言一案的大人突然找上门来,说是陷害温止言一事,不仅有江施德的“功劳”,更有邬合咏插了一脚,现下人已经被抓了,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
温流萤早就知道其中的龌龊,听见他说这个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但那位大人又告诉她,说有人想要见她,希望她能去官府一趟。
她想不通究竟有什么人会想见她,还偏偏要在官府,所以原本还准备拒绝,但是那位大人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再三请求她一定要去,这是她同那人的最后一面,温流萤被他说动,这才勉强应下。
她随那位大人去了官府,一路被引进处偏僻的院子,是在最西北角的地方,而领她去的人,将她送到之后,便匆匆离去。
门前有四个把守着的人,都是披甲戴刀,见她过来之后,并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将房门上的锁打开,抬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她进去。
温流萤心中疑惑,不知究竟是什么人被关押在这里,但到了这儿,已然再没有反悔的道理,她暗暗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就着“吱呀”的一声门响,外头的日光不由分说的洒进来,让原本昏暗一片的屋子顿时天光大亮,光影胡乱在照在各处,而光下细小的尘埃还在“飞扬叫嚣”。
屋里原本正襟危坐在圈椅上的人,下意识的抬手,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脸,是为了抵挡刺目的光芒。
温流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的门再次被关上,又恢复了先前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