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流萤与谢弥山的婚事订在八月二十四,秋分靠后几日,正是适合嫁娶的好日子,又恰好凉爽了些,忙活起来不至于热得人难受。
谢枕石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桩喜事,不顾是他兄长的大喜之日,再三以边塞事乱为由,不愿回去,但家里屡次传了信来,有轻斥他不懂事理之意,他才无奈归家。
既然不得不回去,他也没办法,只想尽量往后拖,起码过了二十才到家为最好,但是他母亲又传了封信来,要他务必早些时候,正赶在中秋前,还能团聚团聚。
说起中秋节,他又不由想起从前跟温流萤的承诺,他同她说过,京城的中秋格外热闹,他还能带她上前楼看月亮,然而时至今日,前楼就算上得去,也不该是他带的了。
思及此处,他就愈发不想归家,因为无论中秋无论怎么过,只要他在家,他只会觉得万分难堪。
可觉得难堪归难堪,周安问他打算何时回去,好提前做好准备时,他思索再三,还是没缘由的说了赶在中秋前。
最后,他是在八月十二的深夜到了京城,因为没命人提前告知家中的人,他在外宿了一夜,次日才往家中赶。
等到了家门前,他才发现家里早已经开始预备喜事,各处皆是张贴的红色,连后巷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老槐树,也被系上了红绸,堆簇在郁郁葱葱的枝干之中,格外的打眼。
他骑着马在树底下怔了许久,抬头看那灼眼的红色,随着穿过枝叶的风,来回的摆动着,紧贴着绿叶,发出簌簌之声。
后来还是周安叫他:“公子,您是不是得给三公子择一份大礼备上,可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喜事儿。”
“那自然是要的。”谢枕石才回过神来,特意抬高了声音,像是在掩饰什么,扬鞭催马调转了方向,往洒金街而去。
所谓的洒金街,正如其名,是个需得将白花花的银子当洒水一样花的地界,只要能想到的东西,就算是随珠荆玉那样的珍宝,也能寻到。
从前家中未出事时,他时常来里淘落新奇物件,花大把的银两也不为买奇珍异宝,只为寻个开心,后来渐渐收敛了,算起来已经是一年多未曾来过。
因为熟悉,他最知道哪里的东西才好,命人栓了马之后,直奔他以前常去的铺子。
铺子的掌柜眼尖儿,一眼就认出了他,在他还未进门时就忙出来招呼:“呦,谢小公子,您可许久没有来过了,有些日子没见,您变化忒大了些。”
“哦?哪里不一样了?”谢枕石随他迈过门槛。
“比从前更……”那掌柜的上下打量着他,看着他愈发挺拔的身姿,以及再不复当初白皙莹洁的面容,思索了许久也没想出适合的形容来,只能抹了把额头,笑道:“反正是更好了,我说不出夸人的话,您还是里边请,瞧瞧铺子里头的东西,您看中了什么告诉我,我都给您拿出来仔细瞧瞧。”
谢枕石点点头,也不接着往下问,只随着他的介绍一一扫过铺子里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没有几样是他从前没见识过的,所以看了一遍只觉得兴致缺缺。
“诶,公子,您看那是三公子吗?”周安站在门口,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斜对面的布匹铺子里瞧,一边抬手指给谢枕石看。
谢枕石闻言走到门口,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果真看见了个熟悉的背影,宽肩窄腰,脊背挺得笔直,他认得出来,那是他兄长。
“还真是,当真是巧了,我去……”他抬步往外走,想去招呼一声,毕竟他到家的消息还没来得及知会家中人,但他刚走了两步,还没走出铺子的檐下,便猝然噤了口、停了脚。
他正对着日头,刺目的光照的他睁不开眼,他就微微眯起眼睛,朝那铺子里看过去。
不算太宽敞的铺子里,适才还只有谢弥山一个人,但在他往外走两步的空当,温流萤不知何时随掌柜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谢弥山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他开口说着话,温流萤便微微偏头过来,聚精会神的听着,偶尔点点头回应。
掌柜的又拿了块大红的布料来,指着上头的绣样介绍,谢弥山不紧不慢的接过去那布料,比在温流萤的身上,而后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温流萤弯唇笑起来。
谢弥山也随着她笑,目光紧紧的追随着她,之后从袖中掏出块方帕,抬手为她沾了沾额头,或许是在拭汗,她并未躲闪,反而往前偏了偏身子。
因为离的远,谢枕石听不见他兄长说了什么,也瞧不清那绣样是什么,只能看见涨满他眼帘的大红色,还有温流萤满脸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