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朱行心中感叹,太子殿下倒真是头脑清醒,确然,得到一个忠心的臣子固然重要,却也不能为此逾越了君臣父子的界限,莫看陛下现如今信任殿下,一旦恃宠而骄功高盖主,谁知又是不是下一个静愍太子?

毕竟这帝王之家,又哪里有什么真情可言呢?

只是他观太子虽威严犹在,却面色苍白,目光暗淡,似是憔悴许多,也不知是因为这几日处理战后琐碎不眠不休劳累所致,还是……

“殿下,”朱行斟酌良久,千言万语,最终只得一句,“良娣已殁,芳魂不在,请您节哀顺变,千万要保证身子啊!”

“嗯,孤知道。”

李循垂下目光,淡淡说道。

他这话,好像对沈虞的死没那么所谓。

如果不是他去拿起案几上的奏折时,一直拿了三次才拿起来。

“待会儿朝会,这是孤所拟定的封赏章程,到时候你念给父皇和众臣工听。”

可惜手一连在颤,他几乎捧不住,干脆就将折子扔在案几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地将手收了回来。

朱行愣了片刻,旋即抬手接过。

他神情复杂,又端详李循一回,欲言又止。

最终却也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叹了句。

“是。”

……

第48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太极殿中, 朝会论功行赏完毕,仁兴帝处置了沈绍与陈赟,因两人私自放走赵王,险些酿成大祸, 东宫大婚之夜陈赟更是狗急跳墙, 手持虎符说得南衙禁军随其谋反, 污蔑太子, 仁兴帝发了大怒,判了沈绍与陈赟斩首之刑, 择日便行处斩,沈陈二家的女眷皆被充入教坊司、男子流放岭南。

李循也遵守约定,对禁军首领徐铭未罚未赏。

不过这事论完, 又站出来有不少言官攻讦太子手段狠辣,残杀堂弟和亲叔叔,说此事传出去只怕会叫百姓在背后私议天家无情、骨肉相残。

照前朝惯例,赵王虽反,却因是太子的亲叔叔,仁兴帝可以杀弟弟,可侄儿却不能杀叔叔, 反正赵王已败,将其圈禁在长安终身不得出去便是了,何苦要多此一举?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李循素来爱惜羽毛, 这般一来, 难免会叫人怀疑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只是装模作样,如今坐稳东宫之位,凶相毕露, 全无顾忌。

仁兴帝听了眼中闪过一抹忧色,望向李循。

他担心李循听了这话会勃然大怒,沈虞死于赵王世子之手众人亦知,不过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个位份低微的太子良娣,当初太子还是卫王世子时便不受宠爱,因为太子殿下心中真心喜欢的是沈良娣的堂姐,定国将军爱女,如今的阶下之囚。

活着的时候都不被喜爱,更何况现在不在人世。

兴许也有几分少年夫妻的情谊,否则也不会叫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是李循在朝会之上过分的平静,又不禁引得众人猜疑,太子是借着沈良娣的名义动用私刑残杀赵王父子为母报仇。

朱行痛斥那御史大夫,“太子良娣死于赵王世子之手,葬身陵江,至今尸骨无存!冯大人有那心情怜悯赵王世子,怎的便不知体谅太子?”

冯大人拱手道:“不是臣不体恤太子,只是太子不该动用私刑,赵王世子杀害沈良娣,自有有司处置,如今太子杀了赵王世子,倒是泄了愤,然而被百姓知晓,岂不是会说皇室毫无规章法度?太子殿下素来仁厚睿智,此事做的实属不该啊!”

几个回合下来,李循倒是面不改色地坐在玉阶之上一言不发稳如泰山,任由心腹朱行与众言官们在下面吵得不可开交,仁兴帝可没他那么好的耐性,早就被吵得心烦意乱,揉着眉心挥手道:“此事太子确有不对之处,不过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爱卿们休要再提及此事了——到此为止。”

有仁兴帝在这里压着,众臣工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坏心思,一是担忧东宫的贤名微瑕,二则畏惧太子手中的权势,来日功高盖主威胁帝王。

幸而仁兴帝心志坚定,他虽溺爱小儿子李涉,对于长子却坚信不疑,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李循,也不会有父子两人的今日。

待下朝后,李循留下向仁兴帝谢罪,“儿臣有罪,对赵王父子动用私刑,此事无可辩驳,求父皇责以重罚,以安众臣之心。”

李循要跪下,仁兴帝忙起身将他扶起来,叹道:“阿沈是个好姑娘,是咱们李家对不住她,此事父皇在朝会上已经说的很明白,又岂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