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陆停盯着红泥小炉,对他片刻的讥讽视而不见,只是继续说道:“我以为这点团团像阁老。”

温赴盖上茶炉盖子,夹着茶盏放在一侧的热水壶里滚了滚,动作闲适随意,袖口上的花纹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神色镇定,眉眼冷淡。

“我儿自然像我,自五岁启蒙便是我亲自教她读的书,写的第一个字,自度平和敦厚却不善变通,月儿机敏狡黠却沉稳不足。”温赴大方说道,神色欣慰,“不过那八年在西北也是历练了许多。”

陆停脸上笑容微微敛下。

温赴年少成名时也曾招来不少骂名,其中以白鹿学院老院长的一句‘行知病虎,立如眠鹰’而备受争议。

那位古板的老儒生厉斥他是心机深沉,恶不外露之辈,不可深交,但随着他仕途的平坦,外表的和善,加之身处高位多年,做事干练,民声鹊起,久而久之,众人便觉得这位阁老是温和良善之人。

“殿下觉得我说的不对?”温赴笑问道,那双眼洞悉一切,这张嘴却绝口不提。

“是。”陆停颔首,“程先生说过,阁老诸多学生子弟,唯有大娘子最像阁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温赴姿态随意地坐在他对面,冬日不甚亮堂的光,透过花菱落在他脸上,影影绰绰,隐晦难辨。

“我记得那一日外面下着大雪,我抱着当时软软小小的她,别瞧她看着乖得很,可除了我和她娘能抱着,其余人一碰就哭,还是那种小声,细细碎碎,抽抽搭搭的哭,听得就让人心疼,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小姑娘以后要让我头疼了。”

他回忆起往事,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

“后来发现确实头疼,自小就是上房揭瓦,下河捞鱼,冬日去划船,夏日去深山,秋日闹着去拽果子,春日就要去种田,连带着他哥都不能安生,真的是片刻都闲不下去,一张大字要我拿着戒尺站在她身后才肯老老实实坐下来写。”

陆停听着,嘴角露出笑来。

“之前在西北,程先生叫我们读书时,她便格外坐不住,还是先生故意激她,说学堂里她年纪最大,一点带头本分都做好,这才逼得人坐下来勉强为难练字。”

“你若说她乖,她自小就叛逆,你若说她不乖,可给她一点标准,她自小就做得很好,说起来是我和她娘太宠她了。”

温赴眯了眯眼,怀念说道:“自落地以来,打也下不去手,骂也说不出口,就是想着她能开心一些,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我骂几句,就闹着离家出走,惹出后面这么多事情来。”

后面那么多事情之一的陆停被人隐射一句,不由抿了抿唇。

“她是我温家的小辈,我的女儿,这辈子只需要往前看,我自然会护她周全一辈子。”

红泥小炉内发出细微的水汽沸腾声,在炉壁上撞击着。

温赴垂眸,掀开盖子,看着水帘珠子一般冒出来的起泡,淡淡和索道:“殿下可知微臣的良苦用心。”

陆停的眸光微动。

温赴显然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却又闭口不谈此事,却又在反复强调,温月明只能是她的女儿,永远都是她的女儿。

他不愿温月明牵扯进陈年是非中。

这一刻,陆停躁动不安的一颗心微微落下。

他,也不愿意。

“是,我知道。”他轻声说道。

温赴凤眼微扬,脸上笑意真切几分,指尖捏着一点茶叶,慢吞吞撒入沸腾的水中。

“殿下仁心。”他意味深长说道,“月儿看似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实则心思敏锐,我为她取名月明,是愿她此生人如明月,所行坦荡。”

“还望殿下珍视。”他叉手行礼。

陆停连忙伸手把人拦下。

“此事必当烂于心尖。”他认真说道。

“阁老误会我今日来的意图,我是怕阁老会……团团虽于阁老常有争吵,但心中一直敬仰阁老,不然不会因为阁老的一句气话,远赴西北八载,只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心术不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