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彼此共同认识的人了,那交情便登时又拉近了许多倍。此时贾政便是觉得,和珅的模样越瞧越觉亲切。
虽说年纪是轻了些,但着实知己难逢啊!
贾政俨然觉得,他同这位和侍郎,乃是有着前朝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几分味道了。
贾政笑道:“我那外甥女岂不也该唤致斋兄一声‘世叔’。”
和珅的面色险些扭曲。
世……叔?
这是什么样的辈分了。
但想想似乎又没甚么不对。
毕竟早前他与贾雨村、林如海便是平辈论交,这二人,前者是聪明人,后者是智君子,都未因年纪小而轻视了他。尤其林如海,与他书信来往甚多,不像是长辈与晚辈,反像是好友。
虽然和珅不甚满意这个称呼,但想一想,若是以世叔之名要见黛玉,那可比以平辈的姿态见黛玉要容易得多了。
前者长辈见晚辈,无甚不妥。
后者却是男人要见后院里的女人,男女有别,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想到这里,和珅便彻底对这个称呼没了不满。
他也笑道:“正是。我也该关照一二才是。”
贾政摆手道:“那是我的外甥女,在荣国府中,自然不会叫他吃了苦去。”
是吗。
和珅压根没将贾政的话放在心中。
贾政虽然掌握着荣国府大权,但又哪里分得出心思去管后宅之事。
外甥女虽亲,但到底不会让贾政去过分关照。
和珅又笑:“这个道理是自然。但我也应该多加关照,方才对得起御史。”
贾政半点也没瞧出和珅的不信任,他反而还笑着道:“不若致斋兄差个人过去瞧一瞧?”
和珅点头,叫来刘全:“你去瞧一瞧你妹妹。”
贾政微微惊讶:“这是……?”
“说来也是一桩巧事。林家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竟是我身边这长随失散的妹妹。几年前便寻着了,只是从前分在两地,便不曾见面。”
贾政大笑道:“果真是巧事!那便去瞧瞧吧。如此,也可让致斋兄知晓我那外甥女如何了。”
说罢,贾政吩咐了身边的仆从几句,令那仆从带着刘全过去了。
刘全自是进不了后院的,但却可以将雪雁唤出来一见。
对于和珅来说,这样便已经足以达到目的了。
贾母的目光在那小厮身上转了一圈儿,到底是舍不得下了儿子的面子。尽管心头有如何汹涌的怒火,也都强自压了下去。
“二老爷说要将宝玉带去?”贾母问。
“是,是……”小厮小声应道。
“那便带去吧。”贾母闭上眼,道。
贾母宠着宝玉的心焦灼,但她更清楚,如今贾政是荣国府掌家的人。此时若是不按贾政说的去做,岂不在荣国府大大小小的人跟前,扒了贾政的脸面?叫他日后还如何有威信?
贾政也并非是不疼儿子的老子。
待见到宝玉真的病了,说不得满腔火气霎地就消了。
想到此处,贾母心中大定,倒也没方才那样生气了。
“去吧。”贾母又道了一声。
“母亲!”王夫人却是急了。
王熙凤得了眼色,也忙在一旁焦灼地劝道:“老祖宗,这怎么使得呢?宝玉正病得厉害,如何能搬动?”
贾母这次却铁了口:“还不快去,莫让二老爷久等。”
古人多重孝道。
尤其贾母在荣国府中本就颇有威严,她一发话,纵使王夫人满心不快,却也不好反驳。
王熙凤素来又以王夫人的风向为准,王夫人都不曾发话,她倒也没那样傻,还跟着出声劝了。
此时小厮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同另几个手脚伶俐的仆从,将宝玉从床榻上搬了下来。
竟是真就这么抬了出去。
王夫人见状,不由紧握手绢,沾了沾眼角。
“这都是作的什么孽啊。”
也不知说的是谁。
许是房内气氛过于凝滞,邢夫人又自作聪明地开了口,道:“林姑娘那头没事吧?”
贾母横了她一眼:“玉儿那里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