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无聊的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一个阳光大好的清晨,他本来是坐在廊下发呆的,却忽然望过来的叫住了她。

“小和尚,过来,给你糖吃。”

她迟疑了一会儿,抱着扫把走过去,睁着大大的眼晴望着他。

“可以吃糖的吗,不会犯戒律吧?”

他低声笑开:“不会。”

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剥掉了外边的糖衣,塞入了她的嘴巴里:“甜吗?”

她已经很久没吃糖了,鼓着腮帮子一个劲点头:“嗯嗯嗯……甜!”

他又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小光头:“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在寺里出家了,是孤儿吗?”

“我……有爸爸,不是……孤儿。”那年,她一边说,一边因为吃糖而合不拢嘴的往外流着口水。

他愣了一会儿,摸出块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与下巴:“是吗,那你爸爸他为什么把你扔到这儿来不管了。”

“没……有。”因为含着糖太不方便,她很干脆地把糖嚼碎吞咽了下去,才回答他:“我爸爸也在这里出家,我跟他一起出家。”

他愣了好一阵,又揉了揉她的小光头:“……那你妈妈呢,怎么能让你这么小就跟着你爸爸一起出家?”

“我妈妈没了。”她神色有些黯然,嘴角却微微扬起坚强:“一天夜里,她发烧不舒服,爸爸带她去医院。那个医院是新建成不久的,门口有条笔直又宽敞的马路。一群有钱人家的儿子,喜欢在那条马路上开跑车,他们把我爸爸和妈妈一起撞倒了。爸爸断了腿和肋骨,救回来了。妈妈伤到了脑袋,没能救回来……”

他又愣了愣,神色里涌上了淡淡的歉意:“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没关系的,我已经好了很多。我姑妈跟我说,我妈妈人美心善。下辈子也跟这辈子一样,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疼爱她。让我乖乖的听话,下辈子就还做我妈妈的女儿。”

他收回了手去,又摸出一颗糖来塞进了她嘴巴里:“嗯,你姑妈说的是对的,吃吧。”

她含含糊糊地道了谢,与他对坐在一起,安静地吃着糖。

“所以,你爸爸就这样带着你出家了啊。”

“不是的,是因为我大伯去坐牢了。”

“……”他默了一阵,对上了她的眼久久,才叹了叹气地说:“……好吧,你大伯又为了什么要去坐牢。”

“我大伯把撞死我妈妈和帮他顶罪的那个男人都杀了,要被关很多很多年。”

“……不是该你爸爸去杀人的吗,怎么轮到你大伯了。”

“因为我奶奶也被气没了。刀是我爸爸准备的,骗他们说不打官司要和解,我大伯是后边跟上去的,到了地方后发现我爸爸的刀被他们夺走了,人也被他们打得很惨的躺在地上被脚踩着。所以他……”

“可以了。”他忽然出声打断了她:“这种事情,你不用说得这么详细。”说完话,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来,全放在了她的掌心上:“全都给你,吃吧。”

那天,在满山的蝉鸣声,年幼的何尔雅把那个给她糖吃的小哥哥,当成了要好的朋友。

此后的每一天都去找他,拖着不太情愿的他,漫山遍野的找新鲜事物。

“你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他的神色,有些很不耐。

年幼的小光头依然笑得灿烂:“我姑妈说了,天底下每一天都有很多因为意外失去生命的人,我只不过是其很平凡的一个,要坚强起来。姑妈说不要向别人乞怜,乞怜是最软弱的表现。还说悲伤要有时限,没有谁会喜欢总阴郁着脸的小孩。所以,你也点开心起来吧。”

可惜的是,他并没能开心起来,也没有拿她当朋友,扔下她一走之后就再也找不见了……

后来能再遇上,就完全是命运神的巧合了。

那一年,何尔雅已经十九岁了,正在国外上音乐学院。

要到国内的新年了,她在一家礼品店里,想给姑妈跟姑父挑几样礼物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