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长亭他哥！”朱樉一个没忍住，音量不小心又飚得高了一点。</p>

刘公子见了朱樉这模样，却是心头更不爽了，直嘀咕，这跟那个陆小公子，实在是一模一样！那脸上冷傲的表情，好像别人在他们面前，无端矮了一头似的！</p>

“等着吧。”朱樉没再看他们，转身就又进去了。</p>

过了好一会儿，陆长亭才裹得厚实，慢吞吞地出来了。而这次他身后跟了一拨人。</p>

是的，没错，就是一拨人！</p>

朱家四兄弟，程二，还有其他的下人，个个都面色冷酷且傲然，一下子就将刘家这边的队伍给比下去了。</p>

刘老爷差点都哭了。他又不是来砸场子的，这陆小公子如此阵仗是为何啊？难道是真厌恶了他们家？认为他们家都不是好东西？这才带了这么多人来壮声势？</p>

刘老爷身后的下人都忍不住腿打哆嗦。</p>

当然了，他们这些人，如何能跟洪武帝亲手拨给儿子的人相比呢？</p>

“陆、陆小公子，您、您看……”刘老爷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是真被这场面震住了。</p>

刘公子咬了咬唇，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了。</p>

有些人，那不就是专挑软柿子捏吗？陆长亭这会儿太锐气，刘公子不管甘愿不甘愿，都不敢上前挡。</p>

“刘老爷进来说话。”陆长亭淡淡道。</p>

“啊？”刘老爷呆了呆，没能想到陆长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以为接下来得又哭又喊地求着，或者先将陆长亭身后那一拨人给搞定了再说呢。</p>

“进来吧，您也经不起一场风雪。”陆长亭眼底只看进了一个刘老爷，盖因刘老爷确实是礼节周到，并无不妥之处，他不该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为他儿子媳妇的错误买单。</p>

刘老爷闻言，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这小小年纪，再与他那儿子一比，他儿子竟是连人家半分都不及。</p>

刘老爷忙跟上前来。</p>

朱樉这才出声吩咐道：“看茶。”</p>

下人们闻言，立即动了起来。</p>

刘老爷跟着他们进了屋，又落了座，而其他人想要跟上来，却直接被挡在了外头，不管他们是怒视也好，撒泼也好，想要突破这些守卫，那简直好比天方夜谭！</p>

刘老爷匆匆喝了两口茶，半个身子都快探到桌子上去了。</p>

他忙道：“之前是我那孽子不会说话，不会行事，竟敢这般得罪了陆小公子，但……”</p>

这“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呢。朱樉就先怒了，“好啊，原来你们就是羞辱长亭的人啊，来人，将人给我赶出去！”</p>

朱樉是什么人？</p>

这儿的朱家四兄弟都是天之骄子，他们不将一个人看在眼中的时候，就可以不将人看在眼中。他们可不管这人老不老，身子骨好不好，做错了事儿还有脸上门？小长亭是谁都能欺负么？</p>

朱樉、朱棡、朱棣都不约而同地想道，我们得罪了小长亭，都还被怼了呢！</p>

你们算哪根葱啊？</p>

眼看着守在门口的下人真的动了起来，刘老爷又急了，“不不不，那并非我本意，是我儿子不成器，他年纪轻不会行事……”</p>

朱樉又打断了他，开了一手好嘲讽，“我们家长亭才他一半的年纪呢。”</p>

刘老爷面色臊红，手哆嗦了起来。</p>

“好了。”陆长亭不得不出声制止了。朱樉等人维护他的举动固然让他心中暖意洋洋，但是真让他们这么气下去，等会儿说不定就能把人给气死了。</p>

“刘老爷，我今日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陆长亭此时说话的口吻，便和大人没什么两样。</p>

刘老爷捧着杯盏有些紧张，他也不敢小瞧此时的陆长亭。</p>

“您是上门来求解救之法的吧？”</p>

“是是！”刘老爷连连点头。</p>

“其实您若是狠得下心，将人分出去便是。”</p>

刘老爷面露苦色，“我就这一个独子啊！”</p>

“我也知晓您狠不下心，不然您今日也就不会陪他前来了。”陆长亭淡淡道，其实最好的便是刘老爷能狠狠心，这刘公子实在该被打磨一番了，不然以后就是外人来打磨他，比如像他这样的，若是遇上得理不饶人，这刘公子，可就完蛋了！</p>

陆长亭顿了顿，话锋一转，“既然您不愿意，那便不说这个，且说另外的法子吧。”</p>

刘老爷双眼一亮，巴巴地等着陆长亭往下说。</p>

朱樉几兄弟瞧着这会儿的陆长亭，都不约而同地从脑子里冒出了四个字：大将之风。</p>

该狠得狠，又不失良善，足够聪颖，又坐得住镇。</p>

虽然年纪不大，但实在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这四个字。</p>

“买个风水物回去，要木质的，木吸水，放在他屋中，便可有一定的规避。您这府中的井，填上一口，池塘也填上一处。”</p>

“这、这样便可行了？”</p>

“井和池塘的水都是活水，活水是不断绝的，这个水对他的影响最为巨大。填了便可。但勿要都填上。无论何事都讲究一个平衡，若是过犹不及，便反成祸患了。”</p>

刘老爷点头叹道：“从陆小公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实在令我受益良多啊。”</p>

陆长亭淡淡一笑，却没说话。</p>

他活了两世，学的又是风水等旁门，他自然要看得多些，说出口的话，也不像寻常人那样莽撞。若说受益良多，倒是谈不上了。</p>

“那大门……”</p>

“翻修之后，请个门神回来即可，别的不要再多做。”</p>

“是是，过犹不及，我记住了。”刘老爷起身，朝着陆长亭一拜，方才告辞了。刘老爷神色激动，也的确是不想再留了。他恨不得快些回去买风水物。</p>

这三两句话的点拨，看似轻松，实际上，不通此道的人，又怎敢妄言呢？</p>

刘老爷出去之后，便立即拉着那刘公子走了。</p>

他们的声音裹在风雪之中渐渐远去了。</p>

朱家兄弟们这才围着陆长亭坐了下来，口中不由得夸道：“长亭今日倒是也让我们长见识了。”</p>

陆长亭去抢朱棣手中的茶盏，憋得脸都红了，“……不、不足为提。”</p>

朱棣按下他的手，“今日不能再喝茶了，等会儿让程二盛汤给你喝。”</p>

“对对对，盛汤。”</p>

陆长亭撇了撇嘴，松开手，坐了回去。</p>

很快，程二就真将汤给盛上来了，陆长亭小口小口地喝着汤，心道，自此事过后，中都城中怕是更没敢招惹他、羞辱他的了。毕竟谁定然都是不愿做刘老爷第二的。</p>

陆长亭瞥了一眼门外的风雪。</p>

越来越大了。</p>

……</p>

·</p>

洪武九年就是在这样的寒冬之中，慢慢挪到了洪武十年。</p>

洪武十年，朱家的大宅邸依旧破着洞，谁也不敢去动。只是朱家兄弟的日子过得比去岁要滋润多了。很快，又是一年近尾声。</p>

陆长亭隐约记得，这时候的嫡长孙朱允炆要出生了。</p>

果不其然，十二月份，朱家兄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去。</p>

在太子朱标的长子朱雄英早亡后，朱允炆的出世赢得的不仅是父亲的喜爱，还有洪武帝这个爷爷的百般疼爱。</p>

陆长亭知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朱允炆的地位，甚至会一跃超过众叔伯。</p>

这一日，陆长亭依旧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了桌边喝粥。朱家兄弟收拾好了行李包袱，颇为尴尬地从屋中走出来，见着陆长亭，竟是有些不舍。</p>

一转眼，这破烂的老屋竟也住了足足一年有余。住惯金宫大殿的朱家兄弟竟是也习惯了这里。</p>

“家中长辈传我们归去，今岁怕是不能同小长亭一起度过了。”朱樉当先出声道。</p>

其余三人一言不发。</p>

陆长亭点点头，“好，我知道了。”</p>

朱樉瞪大眼，“这就没了？”</p>

陆长亭疑惑地道：“……我应当说什么吗？”</p>

朱樉咬牙，“自是不舍我们！”</p>

陆长亭翘起了小拇指，“有那么一点点不舍吧。”</p>

朱樉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上前抢走了陆长亭的粥碗，“不成，今日得说几句好话来，我们方才离去。”</p>

陆长亭哭笑不得。</p>

这该是你们急着走吧？</p>

不过陆长亭还是扁扁嘴，配合地道：“我、我舍不得你们，但是你们也还是要走啊。”</p>

朱樉一把将陆长亭搂在了怀中。</p>

陆长亭被他硬邦邦的胸膛硌得，差点把刚喝下去的粥都给吐他脸上了。</p>

“等、等等……二哥松松，我喘不过气。”</p>

朱樉这才勉为其难地松了手。</p>

而后，剩下的三人就跟抱着吉祥物合影一样，都挨个上去抱了一下陆长亭，这才算完。</p>

朱樉道：“哎呀不哭不哭，我们明年就回来了。”</p>

陆长亭：“……”我没哭。而且我并不希望四个拖后腿的回来找我啊。</p>

朱樉说完，粗暴地拽拉着兄弟们出门去了，陆长亭松了口气，心道可以好好喝粥了。</p>

朱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杀了个回马枪，“呃，小长亭啊，你这……这住哪儿啊？不如……”朱樉双眼一亮，“不如随我们去应天府得了！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将你带回来！”</p>

陆长亭淡淡道：“我已经找好住处了，等会儿便可搬过去。”</p>

朱樉愣了愣，脸上闪过遗憾之色，“你倒是机灵，那么早就知道我们要走了？”</p>

“风水师啊，就应当从细节处观察起啊。”陆长亭满不在乎地道。</p>

朱樉等人，不由得想起了，陆长亭刚到宅邸里去看风水的时候，便说过类似的话。</p>

朱樉轻叹了一口气。</p>

朱棣沉声道：“程二，先送长亭去新的住处，而后再来与我们会和。”</p>

程二点了点头，请陆长亭上马车。</p>

陆长亭看了一眼粥。</p>

还没喝完呢。</p>

陆长亭浅浅地叹了口气，这才上了马车。</p>

车帘落下，自然也就隔绝外面那些人的面孔了。</p>

朱樉高声道：“小长亭今晚不要哭鼻子啊。”</p>

陆长亭：“……”</p>

朱棣低下了头。</p>

正是寒冬时节，也不知长亭能否习惯没火炉在身边的滋味？←火炉·棣很是自觉地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