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擦干净,堂内说话。”

男人落下这句话,竟然就此放过她,施施然蹚水走了。

丁绍芸握着那块沾满血腥味的的白布,怔在原地。不知何时,宅子里的婆子悄声进来,把手里端着衣裤放下,又退了出去。

湿透的旗袍沾在身上,属实不大爽利。

丁绍芸半天不见男人有回转的迹象,干脆就着冷水洗了个干净,打池子里赤条条出来。

备好的衣裤洁净如新,还带着皂角香气。丝绸料子水一样的滑,穿在身子上凉津津的,倒叫丁绍芸想起刚沁过井水的沙瓤西瓜。

鞋子是纳的千层底,样子不大看。但踩上去像进了云彩似的,比高跟鞋强太多,让肿胀的脚舒坦不少。

她穿戴齐整,推门出去,发现那婆子正不声不响站在暗处,直盯着她。

“连个声也不出,骇死我了!”丁绍芸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一步,“一屋子怪人!”

她恼怒的抱怨了两句,但对方脸上笑嘻嘻的,手里单是比划着——竟是个哑巴,看起来头脑也不大灵光。

丁绍芸一时熄了火,满肚子的气发不出来。

那婆子打着手语,示意她跟上。而丁绍芸是跑不脱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顺着往前走。

这宅子大得紧,转得她换头转向。两年前的短暂停歇只留下个黑乎乎的印象,有如水墨画上浅淡的影子。如今工笔细描,才知道其门道颇多。

婆子最后停在了灯火通明的厢房前,搓着手笑看她,像叼了雀儿的猫。

丁绍芸克制住一身的鸡皮疙瘩,抬步迈了进去。

宋广闻早就端坐在桌前,换了身新衣裳。腰间略微鼓起些,应是包扎过伤口了。

“丁小姐,坐。”二爷道。

人真是怪的动物,丁绍芸想。宋广闻出了水池子,一派端庄,全然看不出是刚刚那个吻她的强盗了。

她小心翼翼地捡了张椅子坐下,四周晃了一圈,发现此处书架林立,应是宋二爷的书斋。

两人无语,堂内一时陷入沉寂。

哒,哒,哒。

宋二爷的指肚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颇有耐心,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丁绍芸不敢问,也不想问。

她发梢堪堪擦干,还泛着潮气,间或滴下几滴水。一炷香的功夫过去,肩头那一小片绸子不知不觉就被打湿了。

二人在无声僵持,就在她憋不住要开口时,堂外传来一阵喧哗。

“进来罢。”宋二爷道。

下人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按他跪倒在地。

丁绍芸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人应是被用过刑,脸上青一道紫一道,血肉模糊的不成样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知不知道他是谁?”男人转向丁绍芸,问道。

丁绍芸一脸茫然。

“他就是在街上开枪,要杀你的人。”

杜二小姐的死相蓦地浮现在眼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黏腻劲儿又从胃里翻上来,女人只觉得恶心至极。

宋二爷淡声说:“你在浴室磨蹭的时候我审过他了,情况和我料想的差不离。请丁小姐猜猜,幕后指使却是哪位?”

一股子腥臊气扑鼻,那犯人竟被这句话吓尿了,淋淋拉拉濡湿了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