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梦中的徐福却并没有皱眉，而是极为淡定地看着他，就跟看路边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他淡淡道：“欠有巨债，又身有恶疾，活不长久了。”</p>
那男子闻言，登时崩溃大吼，“你胡说！我怎么……怎么可能活不长久！”</p>
徐福依旧稳坐如山，“我并未胡说，你应当知晓自己的情况。你走吧，你的命不用再算了。”</p>
男子踉跄着爬起来，憎恶地看着徐福，“凭什么？天下这么多人，凭什么我的命这样差呢？你不是很有本事吗？那你一定会改命吧！你会改命吧！”</p>
“胡说的人是你。”梦中的徐福终于厌恶地皱起了眉，“改命这个说法你从何处听来的？哪有什么改命之说！”</p>
“能改的！一定能改的！为什么你不肯为我改命？为什么？”男子激动地掀翻了他跟前的摊子，甚至还凑拢上前，似乎要伸手打徐福。</p>
梦中的徐福立即起身躲避，厉声喝道：“你的面相如此丑陋！如何改命？”</p>
“丑陋？”男子怔了怔，“丑陋那就将它变得不丑陋啊！只要改了它，我不就好了吗！你为什么见死不救？”</p>
“面相哪里说改就能改的？你的脸是天生的，如何改？”</p>
男子当真疯魔了，他嘻嘻笑道：“你说，我脸上何处丑陋？那便切了它！鼻子丑，那就切了鼻子，眼睛不好，那就剜了眼睛，若是整张脸都不够好，那就剥掉脸皮……”</p>
徐福和梦中的徐福在这一刻似乎重叠了，他们对上男子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p>
恶心！</p>
徐福实在是说不出的恶心！</p>
大约是实在被恶心得狠了，徐福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过来了。</p>
他扶着床榻坐起来，忍不住喘息频频。</p>
窗外一阵凉风吹进来，徐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那股寒气仿佛一直渗到了骨子里去。</p>
那人果然是个疯子！</p>
徐福咬牙切齿地想。徐福遇见过的人万万，但他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整个人一出场，就跟上演恐怖片差不多了。徐福闭了闭眼，靠在床榻上调整呼吸，好将那些恶心的画面从脑子里挥出去。</p>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而就在此时，徐福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立即坐了起来。</p>
那个疯子的脸！</p>
那个疯子的脸跟阿武的脸何其相像！都是那样可怖又恶心！只不过阿武是变成了压抑后的冷酷，而那个人则是完全释放出来，最后变成了一个疯子。</p>
这……会是巧合吗？</p>
徐福不得不又想到了阿武口中的方士，那个方士总不会是自己吧？不不不，不可能，年纪对不上。徐福立时又否决了。不知道那个疯子后来还活着吗？</p>
徐福现在又有点后悔自己给惊醒过来了，如果没有惊醒的话，他是不是可以在梦境中，继续走一遍徐君房经历过的事，起码可以将当时关于那个疯子的后续找到。</p>
徐福躺回去，试着再睡着，再入梦。但是他闭上眼睛许久都没有再等到那个梦境。徐福无奈，只有爬起来了。</p>
改命、改面相……</p>
徐福觉得这简直成为了一个谜。之前还有人传他会改命呢？假如他当时被燕国太子丹掠走的时候，告诉姬丹，要改命得把脸皮剥下来，燕丹会不会吓得立即将他送回去？</p>
徐福想一想，自己又觉得颇为好笑。</p>
不过就算是改面相，也并不是这样血腥。换脸术放到后世的科技还可行，但在这时，换一张脸你差不多就可以去见阎王爷了。那这时为什么还会有改面相的说法呢？是谁传出的？还是说古籍中确有记载？</p>
徐福只要一联想到，那个疯子将自己的脸切割剁开，眼珠挖出，就觉得恶心又可怖。</p>
“……还是去找一找他？”徐福有些犹豫。</p>
那个疯子脸上的病症，和阿武究竟是不是出自一处，他都很好奇。毕竟当初观察阿武脸上的脓包，徐福实在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病。他觉得什么病都不像。</p>
就在这时，屋门被敲响了。</p>
徐福往窗外看去，才发现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原来他靠在床榻上，竟然入神地想了这么久吗？</p>
他穿好衣袍，这才起身去打开了屋门，外面站着的是玥儿。玥儿站在他跟前，脸红红地道：“阿婆说您要用些食物，我给您拿过来了。”</p>
“多谢，放在那里便是。”徐福指了指屋中的桌案。</p>
玥儿小心翼翼地进了门，放下东西之后，香儿又端着水来了。</p>
这时徐福才感觉到了些微的不自在。人家相当于是陈阿婆的女儿，却来如下人一般伺候他。而且人家还是女子呢。</p>
“辛苦了，你们出去吧。”</p>
香儿倒是二话不说地出去了，玥儿临走的时候，还娇羞地看了一眼徐福。</p>
徐福：“……”虽然嬴政并不会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但是徐福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嬴政此时应当还在咸阳为他担忧，而他竟然在舆城招惹桃花。</p>
换个位置，假如是嬴政在舆城，他在咸阳。</p>
那简直光是想象一下，徐福都觉得难以接受。</p>
于是用完食物之后，徐福便主动与陈阿婆说，不需要两位姑娘来伺候他了。初时陈阿婆并不同意，徐福也不与她讲道理，只说这般太不适应，若是如此，他便回客栈去。为了挽留住恩人，陈阿婆只得让两名女子不再去了。</p>
玥儿当时就站在一旁，闻言好不失落。</p>
徐福见状，心底却道了一声幸好。可不是幸好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对他有两分意思，若是再让人家经常见着他，那还不得更加对他上心？</p>
年少慕艾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及时打住，那些心思总归会慢慢消散。</p>
解决此事之后，徐福便出府了，他按照陈阿婆口中所说的，找到了那个卖饼的人。那是个老头儿，老头儿见了徐福，惊诧地瞪大了眼。这也就罢了，他还举起油乎乎的手擦了擦眼，或许是油进了眼睛，等他放下手的时候，两眼都开始往外渗泪了。</p>
“原来真的是先生啊！”老头儿高声道。</p>
他这一嗓子太过响亮，于是立马便有人看过来了。</p>
徐福忽略掉耳边的那些议论声，直接了当地问道：“你还记得我？”</p>
“这是自然！”老头儿激动地道。</p>
“那还记得我曾经在舆城的时候，有一个疯子叫嚷着让我给他改面相，那个疯子去哪里了？”</p>
“您要找他啊，当年这个疯子自知惹怒了您，不久后就没踪影了啊，城中的人都以为他死了。”</p>
“死了？”</p>
“这也只是猜测，毕竟连个尸骨都没见着呢。”</p>
徐福眼底流露出了失望之色，老头儿似乎很不愿见到徐福失望，忙又道：“虽然我不知晓那疯子的踪迹，但我知晓他住在哪儿，他若是活着，说不准还会回去吧……”</p>
徐福没说话。若是那人不改命，那么他也的确应该早就死了。除非他改了命，才能活到现在。但若是这世上有其他人能轻易为个穷苦的疯子改命，那这也太吓人了！因为这说明，对于对方来说，这改命非常简单便捷，所以可以毫不顾忌，随意为人改命。</p>
那老头儿说完，连生意也不做了，他将自己的饼摊交给旁边的人看管，然后便领着徐福往城西去了。</p>
“这边住的都是些穷苦人。”老头儿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那个疯子的过往。</p>
原来那疯子早就患有恶疾了，他还是个赌徒，还是个贼，令人所不齿，因而他的住处与所有人都分割开来，他住在一个单独的茅草屋中，那茅草屋破烂不堪，十年过去，连屋顶都没了，也不知是被哪一阵大风给刮走了。</p>
老头儿往前一走就傻眼了，“这……这……”他尴尬地笑道：“这，许多年未曾来过，所以就……我也不知会如此……”</p>
“无妨。”徐福面不改色地径直往前走，“你回去吧，我一人便可。”</p>
老头儿犹豫一下，虽然他尊敬面前的人，但是他那饼铺也很让他挂心啊，于是老头儿还是挪着步子离开了。</p>
徐福走近那草屋，闻见了一股霉味儿，还夹杂着一股难闻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差点让徐福将早上吃的食物全都吐出来了。</p>
他驻足在草屋前，往里面探了一眼。因为屋顶都被掀没了的缘故，那草屋中便光线十足，令徐福一览无遗。</p>
要不要进去呢？十来年，里面就算有留下什么东西，也早就没了吧。</p>
徐福脑子里回想着老头儿说的话。疯子早就患有恶疾，但是阿武的异状，却是在那个方士给他治好原本的病之后，才生出来的。这和那疯子不大相像啊。</p>
徐福一边想着，一边就不自觉地踏足进了草屋。</p>
一进去，徐福就差点控制不住想要转身狂奔。或许真的没什么人来这里，这屋子里的东西竟然没有挪动过，包括多年前的破棉被，破烂的容器等等都还在。当然，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屋子里，有两具骸骨！</p>
对，是两具！</p>
上面的肉遭啃噬得差不多了，如今再看骸骨，污迹斑斑，还带着陈年血色，实在恶心。</p>
这两具中会有那个疯子吗？</p>
徐福实在憋不住了，还是选择了转身先出来。等出来之后，徐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变成来查案的。不知城中可否能报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