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韩非对、此并、并不执着，届时……随处、可、可葬。”</p>
听他语气，徐福心中暗暗一惊，他不会是已经做好死的打算了吧？</p>
韩非在嬴政跟前告辞，跨出殿去。</p>
徐福看了一眼嬴政，朝他递了个眼神，随后便也出了大殿。</p>
韩非顿住脚步，看着徐福道：“韩非能、能否问一、问徐典事，我、我是为何、而死？”</p>
“这我便算不出了。如今你已知晓自己可能会死，说不定之后的过程和结果都会因此而变动。”</p>
韩非却道：“是、是死于、秦王、手、手中吗？”</p>
徐福也不否认，但也没应和。</p>
韩非笑道：“……若、若如此，那不是、证明、秦王是、是个残暴、的人吗？那、那又如何、值得、韩非去效、忠？”</p>
徐福不高兴地道：“尚未发生之事，韩子便将罪过盖在王上的头上，是何意？韩子不愿为秦国出力，那不愿便是。之后会得如何结果，都是韩子自己之选，韩子到时也应当是没有遗憾的。”</p>
话不投机半句多。</p>
韩非明明与嬴政聊得愉快，却偏偏为了他心中的坚持，费了劲儿地想要证明嬴政是个不好的人。徐福如今又是嬴政的身边人，他现在又哪能容忍自己听见韩非说嬴政的不是？</p>
徐福转身回了殿中。</p>
不过一面徐福却挂心起了，韩非究竟会怎么死，因何而死。</p>
进了殿的徐福面色有些恍惚，嬴政见状，不由问他：“和韩非说了什么？令你不快了？”</p>
徐福当然不会说，因为韩非说你会是个残暴之人。</p>
这话不由得让徐福想到了曾经尉缭之言，怎么想都怎么觉得不爽快。</p>
“他就问我他会因何而死。”徐福一句话带了过去。</p>
嬴政笑道：“说不定便是寡人下令处死他。”</p>
“王上不过口头说说罢了。”徐福轻哼一声。</p>
“为何如此说？”</p>
徐福冷声道：“王上分明那般欣赏韩非，虽然口中说起，韩非若是不愿效于秦，就杀了他。但王上说这话的时候，可丝毫认真也无。反倒是夸起韩非的时候，更认真一些。”</p>
就是这一点，让徐福的心情非常复杂。</p>
“寡人是不舍韩非之才，但若真惹恼了寡人，留下他的书，就不用留下他这人了。”嬴政大笑道。</p>
徐福低头思索，没再搭理嬴政。</p>
嬴政也不生气，同嬴政回了寝宫之后，他都仍旧满脑子的韩非的死因。嬴政见他处处走神，心中叹了口气，微微吃醋于，那不知道是何事夺走了徐福的全副心神。</p>
他们哪里知道，彼此都为一人而吃醋不快呢。</p>
又过了一日，徐福特意寻了个自己心静神安的时辰，然后翻出了龟甲，测韩非的祸福。</p>
他烧了木条，却插不到龟甲的孔中去。</p>
徐福渐渐有些心浮气躁起来。</p>
怎么为韩非算个卦如此艰难？</p>
嬴政恰巧回了宫中，见徐福面前摆着许久都未取出来过的龟甲，不由问道：“这是起的什么卦？”</p>
徐福头也不抬，轻叹了一口气，“为韩非。”他叹的是自己静不下心来。</p>
而嬴政却误会了，以为他是可惜韩非的命运，于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又有了些醋意。</p>
这还是第一人，能让徐福上心至此的。</p>
上一个让徐福这样上心的……它还只是个鼎啊！</p>
是个鼎啊！</p>
嬴政觉得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忍不住把韩非给宰了。</p>
徐福推开龟甲，招呼嬴政在自己跟前坐下。</p>
旁边的宫女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也就只有徐典事敢如此将秦王呼来唤去了。</p>
徐福抬头，看着嬴政，“来，赐我一字。”</p>
嬴政心头更加不爽了。</p>
你龟甲算完了？你还给他测字？</p>
这是寡人才有的待遇啊！</p>
心中如此想着，但嬴政嘴上还是宠溺地道了个字，“徐。”</p>
徐福抬头一看，正对上嬴政的目光。</p>
……他怎么觉得有些浑身麻麻的呢？</p>
嬴政的目光深了深，徐福立马错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写了“徐”字。</p>
左边举刀，悬于顶，这是代表生命有危的意思。刀下有手高举，乃是人举刀。右边屋下有小。徐福第一反应就是屋檐之下有小人。</p>
意思是……身边人？</p>
韩非死于身边人之手？</p>
那就不是嬴政了！</p>
不，他得验证一二。不对，这样也没法子验证啊，难道他真的要等韩非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算得对不对？</p>
嬴政见徐福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轻叹一声，令宫人取来食物。</p>
既然他对徐福的吸引力已失，那食物的吸引力总没有丢失吧？</p>
待到食物端上前来，徐福也毫无反应，还是有宫女进来，小声惊喜道：“王上，胡亥公子会说话了！”</p>
徐福骤然惊醒过来，“嗯？他会说什么了？”</p>
宫女笑道：“说得含糊不清呢。”</p>
“将胡亥抱来。”徐福登时来了点对小孩子的热情。话说完，他看了一眼嬴政，算是征求嬴政的同意。</p>
收到这一眼的嬴政，心头总算舒服了些，马上让那宫女去抱胡亥了。</p>
胡亥一抱进来，就笑嘻嘻地咧开了嘴。</p>
宫女将他放在徐福面前的厚被子上。</p>
胡亥坐在被子上，双手一张，扑倒在地上，然后就朝徐福的方向爬了过来，嘴里喊着，“啊糊……啊糊……”</p>
徐福：……</p>
嬴政大笑一声，“喊的是什么？”</p>
徐福的目光冷嗖嗖地射向嬴政。</p>
别装傻，这分明是跟你学的！</p>
什么啊糊，是阿福吧……</p>
胡亥终于爬到了徐福的脚边，嬴政伸手将胡亥捞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寡人是谁？”</p>
胡亥傻兮兮一笑，口水落在了嬴政的袍子上。</p>
“啊政……”</p>
徐福不高兴了。</p>
凭什么叫嬴政口齿就那么清晰？叫自己就跟没牙也没舌头一样的口胡！</p>
不过嬴政脸色还没得及露出笑容，胡亥就“呀噗”一声，嘘在了嬴政的袍子上。</p>
嬴政的袍子刚遭遇了口水攻击，紧接着又被尿成了湿哒哒一片。</p>
嬴政脸色一黑，将胡亥放了回去。</p>
宫女脸色大变，慌忙上前服侍嬴政更衣。嬴政只得暂时离开先去沐浴。</p>
徐福揉了揉胡亥的脸，“啧，以后不能叫阿福，阿福不是你叫的，你要叫爸爸。”</p>
“粑粑……”</p>
“算了，你不如叫我爹？”虽然胡亥名义上还是嬴政的儿子，但现在也属于他儿子了嘛。</p>
“得~”</p>
“叫父亲呢？”</p>
“糊糊……”</p>
徐福失望地收回手，看着宫女给胡亥换衣服换尿布。</p>
看来胡亥的说话水平，还有待提高啊！</p>
·</p>
徐福在宫中休息了几日，宫外下着大雪，徐福也不愿去奉常寺报道了。</p>
他坐在窗前，挨着火盆，喝着温热的水，看着雪景，耳边的背景音乐是小扶苏的朗诵声。</p>
过了会儿，便有宫女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道：“徐典事，李长史在殿外，要见你呢。”</p>
李斯？</p>
想来应该是刚从嬴政那里出来。</p>
徐福放下身上挡风的袍子，让扶苏继续好好朗诵，还没好好表现一番老师风范的徐福便出了殿。</p>
李斯裹着袍子，站在殿外，身后风雪大作，他却半点也没有颤抖。</p>
“李长史可是有事？”如今李斯还能有什么地方用得上他？李斯有事也应当是去找嬴政才对吧！除非是为了……韩非？</p>
李斯笑了笑，温声道：“李斯有事想要请教徐典事。”</p>
“直言吧。”</p>
二人也不是陌生人了，不必那样客套了。</p>
李斯果然也不再多言，开门见山道：“徐典事可知我那师兄因何而死？”</p>
徐福道：“算是算出了一些。”</p>
“是何？”</p>
“身边小人。”徐福也不隐瞒，直接说了出来。</p>
李斯的目光闪了闪。</p>
徐福看着他的目光也跟着闪了闪。</p>
徐福迟疑道：“李长史，不会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