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上写过这句话的，老师也教过很多次了。你们怎么就……不懂呢？”闻娇轻声说。</p>
她重新背好书包，拿好外套，不沾一点灰尘，慢步地就走出去了。</p>
孙兴伟靠着小巷子里的灯柱，看着闻娇走远。</p>
她真的变了，她的身影看上去比以前苗条了太多，走在这条巷子里，竟然也会让人产生她很瘦弱的错觉……孙兴伟终于开始用打量女孩儿的正常目光去看待她。</p>
闻娇的那些话，在他的脑子里盘旋而过。</p>
孙兴伟面露怔忡。</p>
那些话很恶毒？日复一日的提起，会把人逼上死路？</p>
……</p>
之后的几天，闻娇真的履行了她说过的话。</p>
她见着孙兴伟就揍，抬手就打。</p>
在教室里也一样。</p>
有时候她一掌拍在孙兴伟的背上，孙兴伟都会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脸色铁青，还带着一丝惊恐。谁喜欢挨打呢？谁挨打不疼呢？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孙兴伟已经产生了本能的恐惧。甚至……</p>
甚至是只要闻娇一看他，他就觉得身体隐隐作痛。那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让他觉得害怕，让他觉得也许有一天，这人真会杀了他也是说不准的……</p>
闻娇回头看他。</p>
孙兴伟往墙壁缩了缩。</p>
闻娇轻笑：“怕我啊？”</p>
“谁怕你！”孙兴伟顿觉丢脸，忙又挺直了背，但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了。那是来自身体不可抵抗的本能。</p>
“知道这叫什么吗？”闻娇问。</p>
“什么？”孙兴伟不自觉地被她牵着鼻子走。</p>
“这就叫心理阴影。日复一日地去伤害、抨击、贬低一个人，这些就会成为创伤，刻在他的心里，再也挥之不去……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不是你想抵挡就能抵抗的。就好比你们之前嘲笑我的时候，我也想坚强一点，可是做不到啊。人在听见恶毒讽刺的话的时候，心会受伤的，眼泪会流出来，头会疼，整个人都会难受，会产生强烈的自厌情绪……这是不可抵抗的。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俩就一样有心理阴影了。谁也不欠谁了。”</p>
孙兴伟嘴唇都白了。</p>
他反反复复将闻娇说的话放在脑子里思考、分析……</p>
这就是……心理阴影？</p>
……</p>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第十三天。</p>
才短短十三天，孙兴伟已经受不住了。</p>
他开始回想过去，当时他们给闻娇起外号，天天管她叫“癞蛤.蟆”“胖子”“眼镜怪”的时候……持续了多久？好像很久啊，久到他都记不清了。也许是十天，二十天，三十天……</p>
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个人围到了他们的桌子边上。</p>
其中一个女生笑嘻嘻地问：“闻娇，作业借我抄一下好不好？”</p>
闻娇没理她。</p>
女生立刻变了脸：“都是同学，这么小气？你以为自己变了个样子，就厉害了！”女生嘟哝一句：“以前那么恶心的样子，我们都还记得呢！别以为现在这样，就有人喜欢你了……班里没人想和你做朋友的！我去找王梦借也不找你借！拜拜丑八怪……”</p>
这个词瞬间扎进了孙兴伟的心。</p>
哦，原来我们说恶毒的话的时候是这样的。</p>
好像是恶毒的……</p>
他脑子里一片混沌，但隐隐中又有一把火烧了起来。</p>
他猛地掀翻了课桌，指着那个女生大骂：“你说什么呢？有没有素质？谁丑八怪？你是丑八怪！都是同学，你那张嘴怎么就能说出这些话？你不觉得羞耻吗？”</p>
女生呆住了。</p>
以前骂闻娇不是就他最起劲了吗？现在跑来骂她干什么？</p>
女生犟嘴道：“我错了吗？我没错啊！是她不顾同学情啊！而且说她丑八怪也没说错啊，本来就丑啊！”</p>
班上有个维护她的男生，也出了声，说：“好了好了别吵了，值得吗？闻娇都没说什么……大家都是同学啊。有什么好吵的。”</p>
闻娇是没说什么。</p>
她只是天天打我而已！</p>
孙兴伟咬牙切齿，再看那个男生的面容，就觉得很是可憎了！这些人，都和他一样，用自以为好玩儿的外号去称呼闻娇，他们孤立她，暗地里议论她的长相……这些人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p>
呸！</p>
孙兴伟气得扑上去，和那个男生打成了一团。</p>
一边打，他还一边骂：“□□妈！感情丑八怪叫的不是你你不难受？拳头不落你身上你不知道疼是吧？老子今天打死你这个渣滓！拿恶毒当有趣，当做礼教，当做同龄人之间的聚众狂欢。其实你这样又蠢又坏的人，死了还挺好的，造福社会！”</p>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不懂？老师没教你吗？课本上写了没记住吗？让语文老师打死你个鳖孙！”</p>
孙兴伟几乎完美还原了当时闻娇和他说过的话。</p>
他的声音之大，整个教室的人都听见了。</p>
从来没有人将语言暴力这样摊开在明面上讲……</p>
哦。原来这样的话是不对的……我这样是恶毒的……</p>
大家脸上火辣辣的一样烧，心里又别扭又难受，好半天了才赶紧扑上去拉架。</p>
没几分钟，老师闻讯赶来，气得指着他们喊：“请家长！写检讨！”</p>
孙兴伟过了刚才的冲动劲儿，现在脑子也有点发木。</p>
他擦了擦鼻血，心想。</p>
请家长好。</p>
老子今天不用挨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