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石门

一番话似一颗惊雷,在所有人心中炸响。

确实,当日对话中,他们师兄确实并未肯定那女子话中所言,这么多月下来,他也并未对他们敛剑阁做什么,他们如何信敌不信友,怀疑他们的大师兄?

红线将众人面上各色神色一扫而过,一脚踏地运起轻功离开此地,往她在言烨身上留下的感应术法的方向追过去。

银月教搬移到西南方更远的一座城池里,城中形容比当年的禹城要更荒芜,已见不着原先城中百姓生活的痕迹。

此时是夜里,红线一路寻着感应气息找过去,抵达银月教大门。门口有几名守卫看守,她便在暗处隐身,再迈入银月教大门。而后一路往西南的方向去,最终抵达银月教地牢。

地牢门口的一干守卫早已被敲昏,横七竖八歪躺在地,不用猜都知道是言烨的手笔。

红线往深不见底的地牢里望一眼,挥手在此地落下幻术,地牢门口的守卫们便都受她术法牵引,忽地站起身,各自在地牢门两边站好,如往常一般。因现下是夜里,光线不明,所以谁都不会发现,他们此刻其实依旧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做完这一切,红线踏步走进地牢,牢中两旁灯火零星,牢内铺天盖地的暗色将她一身红裙笼入在内。

没一会儿她就到底,可她却并未在这地牢深处见到妗月,只有早早来至的言烨正站在一面石壁前沉默地发着呆,他一双手两处虎口开裂,脱力地垂在身侧两边。

红线见之皱眉,片刻后转眼望向他身前的石壁,这面石壁上绘有零散的线条图案,错乱地布满一整面墙壁,并且两边各有缝隙,整体模样似是一扇大门。

红线盯着观察一会儿,仿佛拼合全上面的图案,才能引动机关打开石门。

石门沉重,内里由精钢铁水浇灌而成,非凡人凡力所能推动,言烨一双手受伤,想来是在她到来前强行推门所致。

红线近前观察门上的图案,意图找出规律。言烨嗅出熟悉的馨香,眉动一瞬,转头过来:“我眼盲看不见,你瞧壁上的机关可能打开?”

红线惊讶他的敏锐:“你怎知是我?”

言烨直言道:“气味。”

“气味?”红线还没意识到是因自己腰间的那枚香玉,疑惑的抬起自己胳膊凑近闻闻,“我日日仔细清洁,身上如何能有味道?”

说着,见言烨面上神情不像是假,又疑心病地将自己嗅嗅,仍没嗅出什么异味。

然而现下境况却并非两人能安心谈论的时机,言烨开口将她跑远的心思拉回来,问:“门上有什么?”

红线收回神,正经望向石门:“线条、图案。”

言烨道:“可能看出要如何才能打开这门?”

红线知道,便就是因为知道,她才回头望他,望向他那一双盲眼,复杂道:“仿似……移动门上石块,拼合全壁上图画,便能引动门中机关,打开此门。”

林和泽当真是欺负他眼盲,如此机关正常人花些时间都能解开,唯独言烨,因他眼盲,即便知晓妗月就在这门后面,他此生也都不能打开。

言烨闻言,沉默良久,才转身朝向她,恳求一般:“你——可能帮我?”

红线侧眼望那石门,而后将视线移回来,深深看着他,问道:“你如此多年始终听令于林和泽,是否便就是因为妗月?要我帮你也行,但你要先告诉我,妗月为何没死?”

当年她可是亲眼见到一支箭矢从后而来,贯穿妗月胸膛,林和泽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做到生死人肉白骨?

她不信。

因为连她都做不到。

言烨垂眼,一双眼隐在暗下,红线瞧不清他情绪,只听他道:“原先,我也以为母亲她死……”

一切归咎于人心二字,只能说林和泽当真将人心看得清楚,他知晓仅凭一只蛊虫、仅凭身体的疼痛,是无法俘获人心的,人心不可控,但人之所求却可控,要想掌控一个人,那便只需将他所求之物牢牢掌握在手中。

此局,在他当年地牢中见到妗月所挖的那个洞时,便就此布下。从言烨身边夺走一切,将他推入深渊,再向这深渊照下一束光,此光便是他之所求、他之所有,他再也离不开它。

言烨幼年时期,受妗月抚养,整个银月教中只有妗月待他亲善、待他如亲子,妗月便是言烨最为割舍不下。林和泽在他面前造出妗月假死之相,便就是将他推入深渊,要他绝望,绝望之下,他对他更是深深恨意,受恨意驱使,他想杀他,便只能努力变强。确实,所有都如林和泽所料,小瞎子不负他期望,以瞎眼之身,带着比旁人更坚定的心,熬过炼制药人的痛楚,从尸山血海的恶人谷走出来。

林和泽很满意,满意的同时,却愈发控制不住他,当年十岁的小瞎子便已经能瞒下众人推翻他攻占聊北城的计划,那是他第一次明晃晃地违逆他意。绝望与怨恨共存,怨恨愈深,小瞎子想杀他的心便愈盛,往后多年,他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他松懈,将他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