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赴老柏的局。
老柏毛遂自荐,要把《汗透衣衫》的结局剪出来,蒋老板欣然应允,把王序拍的东西全交给他。
他是二十岁刚出头就被人求着写剧本了,一天就能出一集,写一集顶别的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可惜他这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脾气又怪又清高,甭管写剧本拍电影有多少人捧场、多少人求他,只要他不乐意,就绝对不开工,低产得很。
他肯给沈戈改剧本,是因为承了他的情,是沈戈告诉他王序的猫腻。而他愿意接手别人拍剩下的残羹冷炙,除了对这部片子的欣赏,主要还是为了冯姒。
沈戈已经把和冯姒的对手戏都告诉他了,但是老柏说没法剪。
沈戈和凌笳乐分开拍的那一大部分都没有剧本,镜头的标号都成了密码,而且跳拍得厉害,两个主角在最后的镜头里竟然都没有几次同框。老柏这种老手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杂乱无章的素材辨认出故事的脉络,却不知该如何把不同框的两个角色剪进一个故事里。
他给沈戈看冯姒的戏,“我把和张丽华有关的镜头都串起来了,你看看。”
托冯姒的福,沈戈在最后的镜头里看到久违的江路,是他不曾看过的镜头。
凌笳乐和冯姒没有演过对手戏,最后是借小上海的口,交待出张丽华与张松母子最后那点纠葛。
江路又有变化了,比他印象里的那个形象更加忧郁沉静,甚至说是失魂落魄。
小上海尖利地讥讽他:“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哈,是!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你知道他为了跟你好,做了多么灭良心的事吗?他把他亲爸爸的地址给他妈了!他让他妈去找他亲爸!”
小上海揪着凌笳乐的衣领,凌笳乐就那么被他扯着,一丝反抗都没有,眼里的光也全灭了,麻木地由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激愤着:“他是连妈都不要了,他为了你,连自己妈都不要了,少一个儿子,赔给她一个丈夫……”
小上海在凌笳乐面前痛哭流涕,“他在他爹坟前磕头,跪了一晚上,他就这么折磨自己!”
老柏按下暂停,问沈戈:“就是这么个事儿吧?到这儿就算了结了。”他是受了沈戈的提示,沈戈告诉他,他拍过张松捏着一个手写着地址的字条踌躇,还对冯姒说过:“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老柏有些得意,“你想错了,那两段哭坟不是葬礼之后的两次,是头七一次,张松把他妈送到亲爸爸那儿以后,又一次。”
沈戈眼看他要关软件,忙说:“我能不能再看一遍?”
小上海的第一句:“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走?”
他问老柏:“张松走了?去哪儿了?”
老柏说:“不知道,就是走了,有江路找他的镜头。张丽华的故事线你觉得对了吗?”
沈戈用力点头,“应该就是这样了。”他眼眶发热,语气里不自觉带了请求:“我能不能看看江路别的镜头?”
老柏看眼时间,拂了他的意:“给你看你就会剪了?”语气里有自然而然的傲慢,也有几分含蓄的不满,“拍都拍完了,还不知道自己拍的是什么,你也真够逗的。”又嘟囔,“张丽华的故事线怎么给穿进主故事线呢?”
他关闭软件,然后关闭电脑,“不过我是真没想到王序还有这种鬼才。他吧,比我小两届,当年一起在学校拍过短片,冯姒还是那会儿他介绍过来的呢。当时觉得这家伙挺有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给堕落了,成天拍什么贺岁啊喜剧啊,这会儿终于想明白了,鬼起来连我都搞不定他。”
屏幕黑下来,老柏催促沈戈:“走了,那帮人等急了又闹。”
沈戈跟在后面,心想着,老柏,王序,或者冯姒,不愧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原来都是一类人。
他明显感觉到老柏对他冷淡了,不能叫疏远,只能叫欣赏昙花一现,已经过了那热乎劲儿。他一开始还觉得失望,可随即一想,混到老柏这份上,想攀他的后辈数不胜数,哪能那么简单?
可他必须得攀住老柏,不用蒋老板格外提醒,他自己也看出来了,老柏这人,太有用。
这个局蒋老板也来了,还有和老柏相熟的几个大人物,全是比幕后更幕后的身份。
蒋老板拉着沈戈热热闹闹地给几人敬酒,把气氛喝热烈了,老柏主动说起《汗透衣衫》,向几人打包票:“没什么敏感的,我都能给处理好!”
那几人和他是真熟,笑道:“你这次说话可要算数,不能再瞎胡闹了,给我们添乱。”
老柏呵呵一笑,“一定一定。”
话题忽又转到沈戈身上,《无色天》和《晨曦与晚灯》都卖得很好,沈戈在业内是真的出了名。
有个主任问他在好莱坞拍片是什么样的,他就把流水作业的比方拿出来说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