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稍微一谈,张媛就发现自己很不赞同他们的教学理念,最后一家谈妥的都没有,返聘的事便不了了之。不过这事倒引发她对少儿芭蕾启蒙方面的担忧,萌生了自己办学的想法。
自己办学就要操心多了。别人办学最愁的是上哪请好老师,张媛在舞团带了三十年的学生,这对她来说倒没什么难的。她烦的是那些证明啊、审核啊,场地翻修、消防许可等等等等……她平生头一次处理这么多琐碎事,还要和社会上各类人打交道,操劳得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凌笳乐第一次被张媛强行从家里拉出来“帮忙”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学校竟然已经办好了,连师哥都主动从美国回来帮忙,他这个亲儿子却是一点儿力都没出。
张媛“请”他一周帮忙带一次课,他羞愧不已:“妈妈,我现在有时间了,让我多帮你做点事……”
张媛真是为他把什么都想到了,不让他教太小的,也不让他教太大的,凌笳乐每星期过来带两次课,学生都是些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儿,既懂事了,又不会懂太多事。
凌笳乐在课表上写的名字是“张乐乐”。
每次下课时间到了以后,凌笳乐都不急着下课。他会先把几个小孩今天的表现挨个总结一下,尤其是常犯的那些错误,每个都要再三强调,再敦促她们回家以后认真练习,说下节课要检查。
那些严肃的话不自觉地说出口,不禁让他想起小时候,那会儿他总嫌妈妈太严厉,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当了老师,竟也是如此。
讲完最后一句,几个小女孩儿向他鞠躬,他也回了一礼,学生们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则留下来擦地板。一堂课下来,地板就被滴了许多汗,他小时候的规矩都是学生擦地板,他心疼这些小孩儿,便自己代劳了。
一个女孩儿没有走,站在一旁看他擦地。
今天上课前他就发现了,这个小女生一直偷偷看他,面露犹疑,充满警惕,像揣了一肚子心事,做动作都无法专注了。
学舞蹈时总有这种时候,尤其是年龄小的时候,觉得太辛苦、觉得自己不够有天分,就心生疑惑、想放弃,这时候就需要有人鼓励一下、督促一下,来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犹为有用。
凌笳乐停下来,问那个小女生:“想和我说什么?”他不擅长和小孩儿打交道,和她们说话时,语气总有点生硬。他这时心里想的还是怎么用自己的放弃来激励她坚持。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无论什么神态都很美丽,尤其是学过芭蕾的小女孩,气质更是出众。
她极其美丽地问道:“你是凌笳乐吗?”
凌笳乐的脸上轰然红了,从什么时候起,只是让人叫出自己的名字都让他倍感羞耻。
他连爸妈给他起的名字都不敢认领,紧着嗓子否认:“我不是。”
小女生的怀疑更多了,像审视犯人那样地审视他的脸。他那样的长相,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你就是。” 小女孩肯定道,那眼神更像看犯人了,甚至是敌人,“你不能当老师。我姐姐说凌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人。”
“你出去!”张媛的声音骇人地传来。
凌笳乐在近乎晕眩的视野看到张媛隐忍着怒气大步走来,看见那个小女生被张媛铁青的脸色吓得花容失色。
张媛抓着小女生的一只肩膀用力往外推,疾言厉色:“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妈妈!妈妈!”凌笳乐惊恐地阻止她的行为。他的妈妈是因为喜欢孩子、为芭蕾负责才放弃高薪又清闲的工作,费劲巴力地开了这家学校,张媛是首席、是老师,什么时候见都应该是一身优雅从容,他的妈妈怎么能为了他去和一个小孩动手!
凌笳乐将吓坏了的学生从张媛手里抢下来护在身后,拼了命地劝:“妈妈!她还小呢,她不懂!别跟小孩儿生气啊!”
张媛低头看那个被凌笳乐护到一边的学生,确实还是小孩呢,一年级?还是二年级?挺可爱的一张的小脸哭丑了,又怕又疼地看着突然对她施加暴力的成年人。
可是她的宝贝就不害怕吗?
施时也来了,他和张媛一起过来找凌笳乐,同时目睹了那一幕。
他从凌笳乐手里接过那学生,施时气质温和,那学生立刻往他身边逃。他把这学生带到一边批评教育:“芭蕾是最优雅的舞种……那种话无论是说谁,都是不对的。”
张媛也缓和了面容,母子连心,她意识到刚才不该在儿子面前失态。
“小孩子说的话,别往心里去。过两天你爸爸有演出,我们一起去听,好不好?”转眼已经能闲聊起来,这放十年前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是十年前,以她的脾气一定要抓着那学生让她喊家长过来一起道歉。
凌笳乐的大半精力都还在施时和那学生身上,“……你虽然还小,但也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乐乐?”张媛搂住凌笳乐的肩膀,将他带着转了半圈,不让他看那边。
凌笳乐忧虑地扭头看着,“妈,我还是过去说一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