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也没关系的！”男生赶紧说道，“我一直记得学长，以前我成绩很不好，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上高后在教室的直播屏幕上看到了你，看到你在华一也那样优秀，我才决定好好读书，和你一样去华一。现在我实现了，所以我想着一定要来亲自谢谢你！”</p>

由于男生说得太磕磕绊绊，围着的学生们发出了善意的哄笑，让他更羞赧起来。</p>

陶溪也笑了笑，他拿出学长范儿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勉励道：“在华一好好珍惜机会，以后再回报母校。”</p>

男生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握拳道：“我会的！”</p>

人群渐渐散开离去，陶溪终于得出空来，他在报告厅里转过身，看到清澈日光透过斜侧长窗穿射而来，将陈旧的观众席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形，那处明亮里，林钦禾正抱着胳膊半倚靠着座椅，目光落在他身上，眼是浅淡的笑意。</p>

陶溪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步向林钦禾慢慢走去。</p>

林钦禾微垂着眸，看到陶溪的眼珠蒙着层水光，似是在不久前眼眶湿润过，于是扬眉问道：“被学弟感谢了这么开心？”</p>

显然方才那男生激动感谢的场面都被林钦禾尽收眼底。</p>

陶溪将经久不息的心潮按捺下去，嘴角弯了弯说：“能有人为了我努力读书，我当然高兴了。”</p>

他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深了些，“这不就像当初我为了你努力读书一样吗？”</p>

“不一样。”林钦禾否定得斩钉截铁。</p>

“哪里不一样？”</p>

林钦禾挑了下眉，微抬起下颌说：“他不可能追上你。”神情里颇有些骄矜之色。</p>

陶溪乐了，笑着说：“学弟也没有想追我好吧。”</p>

当然不一样。</p>

没人能像他这样幸运，幸运到有人愿意为他默默创造幸运。</p>

两人并肩往报告厅外走去，一路都有零零星星的学生悄悄看他们，大胆些的女生喊了一声学长好，就飞地跑开了。</p>

午他们与当地领导吃了一顿冗长无趣的午饭，被拉着各种合影留恋，出来时下午将近过半，陶溪带着林钦禾赶去做这次来清水县最后一件事，办理户口迁移。</p>

因为涉及到两个完全不同地方的户籍，户口迁移比陶溪想得要更麻烦一些，准备好这些资料就花了他不少时间。</p>

派出所里清净无人，林钦禾让陶溪坐在窗口前的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工作人员将所有资料放在电脑旁，细致地翻看核对信息。</p>

陶溪看着自己的档案资料在别人手，如命运装订的书匆匆翻过，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要真的与他没有瓜葛了，这十几年的记忆在眼前也浮光掠影般闪现，似清晨海洋的茫茫大雾模糊不清，但他想起了这场大雾里最鲜明的那几幅画面。</p>

想起他长大的桃溪湾，清溪河畔桃花灼灼，白鹭鸶飞过参差错落的青白水田，他躲在柴房画画，无意得知自己被捉弄玩笑的命运，从此在大山里浑噩度日。</p>

想起高一开学破旧不堪的教室，盛夏暑气似荒草燎原连绵无尽，他在屏幕上第一次看到林钦禾，从此心荒野升起一轮皎皎明月。</p>

想起空旷巨大的音乐厅，垂垂落日在地平线上剧烈滚动，一望无际的赤金暮色透过长窗铺陈而进，在黑色钢琴与亲吻的他们身上炽烈燃烧。</p>

想起十七岁生日的平安夜，他们在落地窗前并肩看着璀璨霓虹与飘扬大雪，林钦禾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对他说：“陶溪，我带你回家，好不好？”</p>

拿到户口迁移证时已近傍晚，他与林钦禾一起向派出所外走去，推开凝着水汽的玻璃门，厚重暮色与暑气顿时向他们相拥奔来。</p>

他们买了两瓶冰镇汽水，漫无目的地并肩走在小县城寂静向晚的街巷里，落日如一粒珊瑚盘扣系着天边山野的衣襟，暮光在青石路面铺满了晚秋枫叶，脚下两条斜长影子摇曳着紧紧相依。</p>

陶溪望着巷子尽头那轮落日，对身旁人说道：“我以前觉得自己很不幸，后来又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三件我觉得运气最好的事，你知道是哪些吗？”</p>

“哪些？”林钦禾顺着问道。</p>

“第一是看到你，第二是被资助到华一读书，第三是成为乔爷爷的学生。”</p>

他短暂地停顿了会，转头望向林钦禾，或许因为他正迎着落日余晖，暮色不小心晕在眼角，他说，</p>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所有的好运气，都源于第一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