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来，她还勉强能认识人，宝绽心里酸：“我们……”他回头看看霍匪，“准备了一段游龙戏凤。”</p>

“来吧，”韩山笑了，温柔地捋着他夫人的头发，“让她高兴高兴。”</p>

《游龙戏凤》，讲的是正德皇帝微服出游，在梅龙镇偶遇李凤姐，醉心于她的美貌，撩拨挑逗的故事。</p>

霍匪扮正德，宝绽给他配李凤姐，黄钟大吕的须生，这时候拈起兰花指，一副小女儿作态：“月儿弯弯照天涯，请问军爷你住在哪家？”</p>

霍匪大马金刀，倜傥风流：“大姐不必细盘查，天底下就是我的家！”</p>

“住了，”宝绽捏着小嗓，自有一股娇俏劲儿，“我想一个人不住在天底下，难道还住在天上不成？”</p>

“我这个天底下与旁人不同，”霍匪摆了摆手，“外面一个大圈圈，里面一个小圈圈，我就住在紫禁城内！”</p>

“啊，军爷，”宝绽垫起脚尖，“我好像认识你！”</p>

“哦，”霍匪朝他偎过去，“你认得我，是哪个？”</p>

“你是我哥哥的……”</p>

“什么？”</p>

“小舅子！”</p>

韩山笑了，转头去看他夫人，她仍盯着天花板，枯骨般无知无觉，“在头上取下飞龙帽罩，避尘珠照得满堂红！”耳边是那么明亮的嗓子，他的心却暗了。</p>

短短一折戏，唱到末了，宝绽羞怯地掩着脸：“就在这店寻一梦——”</p>

霍匪舒眉展目，揽住他的肩：“游龙落在凤巢！”</p>

从屋里出来，韩山把宝绽叫到一边，低声说：“你嫂子没几天了。”</p>

宝绽仰视着他，抿住唇。</p>

“我和她没孩子，”韩山环顾四周，“这点家当，一半给渐冻症研究，一半留给如意洲。”</p>

宝绽愕然：“韩……”</p>

韩山打断他：“你不要推辞，你宝老板不差钱，这个钱也不是让你花，是给你和你徒弟一个安心，”他是如意洲第一个正经八百的观众，说的是体己话，“你哥那行风险大，戏楼也不是你的，将来这些都没了，你们还有这笔钱，可以无拘无束地唱戏。”</p>

做生意的人最懂兴衰荣辱，他替如意洲想得远，想到了宝绽和匡正没想到的地方。</p>

“到了什么时候，”韩山说，“别放弃唱戏。”</p>

宝绽感他这份恩，重重地点下头。</p>

星期五晚上，如意洲开大戏，萨爽的《雁翎甲》，陈柔恩的《打龙袍》，应笑侬的《望江亭》，宝绽的《打渔杀家》，一波接一波的高潮过后，霍匪扎着八卦巾，穿着八卦衣，挂朝珠蹬厚靴，摇着鹅毛扇施施上台。</p>

他唱的是《空城计》，诸葛亮带着两个琴童在小小的西城抵挡司马懿的雄兵，这戏是他和宝绽初见那天唱的，抑扬顿挫，沉稳大气：</p>

“西城的街道打扫净，预备着司马好屯兵！</p>

诸葛亮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p>

犒赏你的三军！”</p>

刚学艺的小子，很难说唱得多好，但主顾们很给面子，喝彩声不断，唱罢了，宝绽登台，携着他一起给大伙鞠躬。</p>

“诸位，周末好。”他一开腔，那才是众望所归，座儿上一片压不住的掌声。</p>

“谢谢，谢谢新老朋友的抬爱，”宝绽拉着霍匪，“这是我徒弟，姓霍，单名一个匪，土匪的匪。”</p>

观众们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