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语凉睁大眼睛。</p>

一时间无数杂乱的记忆突然填补进来。</p>

心与耳侧都在震颤轰鸣。马儿渐渐慢了下来，走在这一片一马平川的戈壁上。</p>

他想起来了。</p>

这片疆土在锦裕初年的时候，曾一度沦陷在北漠手，师云就死在这片土地上。</p>

那年师云二十九岁，而下个月宴语凉也要满二十九了。</p>

宣明二十六年，十八岁的师云入朝为将。</p>

庄氏有绿柳营，师氏有梧桐军。两家都是大夏开国元勋，师云家虽然没有庄氏显赫，却也是代代将才。</p>

宣明年间北漠连番侵扰，北方疆土不断被蚕食，年轻的师云费尽口舌，终于说服朝廷建立梧桐铁骑来抵御大漠骑兵。</p>

他努力训练梧桐骑兵，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一心盼望着能训练出一对严整铁骑，对抗北漠的精兵。</p>

可仅仅一两年后，梧桐军的装备、经费就被严重削减。身为骑兵营甚至连马匹都不足，根本难以为继。</p>

师云写信给庄薪火，写信给澹台荣焉、写信给皇帝。</p>

无数次上书，杳无音信。</p>

数百年来师家一族最为看重名节，因而在朝一向独善其身、从不拉邦结党。</p>

结果竟却是无论在庄氏还是澹台氏眼里，都是百般拉拢不得、不识抬举之人，必须打压。</p>

宣明二十九年，北漠大军南下抢掠。</p>

梧桐军虽奋勇御敌，但因为兵力和装备差距太远最终全军覆没。那一年云盛城被火烧，夏侯烈老将军的父亲吐血而亡，是大夏惨淡以割地赔款勉强结束战争。一片黑暗。</p>

二十一岁的师云孤零零回了京城。</p>

身为“武安将军”，却再也无兵可领。</p>

朝政昏聩已是积重难返，所有忠肝义胆的将士与百姓不过是权贵手随意操弄的旗子，任凭他再如何有一腔报国之志，也难力挽狂澜。</p>

同师云一起回京的军官眼很多已失去了光彩。从此纵情声色、流连烟花酒馆，再不问世事。</p>

师云却入宫做了太傅。</p>

在大夏朝，“太傅”是教皇子们读书的官职，品级不高但可随意出入宫廷。官武官都有，亦有专教音乐书画的。</p>

师云武官世家又骑射一流做武职太傅也算合适。</p>

那一年宴语凉十一岁，第一次见到师云。</p>

在演马场上，年轻不羁的将军一身银盔红缨英姿勃勃。黑金连发重弓射靶心，引得当时还是孩子的皇子和伴读们一片欢呼、满心崇拜。</p>

他的眼睛里有明亮的一团火，那是宴语凉对此人最初的印象。</p>

而其他太傅们，很多都已经是摇头晃脑、鱼目一般浑浊的眼睛。</p>

大夏国运一路下沉，很多老臣都不好受，干脆就此逃避不再提起、又或者私底下借酒浇愁。那几年宫随处可见提不起精神的行尸走肉。</p>

只有这个人，刚从战场失意而归，却仍是心地光明、一腔热忱。</p>

……</p>

马儿继续在戈壁滩上缓慢走着。</p>

“朕似乎有一点……想起他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