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绛雪一时无话可说。
他无法否认,眼下这幅场景真是他做噩梦都不想看到的最差的画面。
杨惑和苻红浪凑在一起,维持平静的天平再也不能自欺欺人说是倾斜那么简单,这分明是在他尚未有真实感的情况下,故事的进度已经拉到了最后的决战,胜负将分,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便就是真的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正好陛下在此处,不若把圣旨一道颁了吧,这样臣行动起来也方便许多。”杨惑说着,行动上毫无顾忌,虽是行走在小皇帝的正阳宫,却宛如通行在无人之境,随手一挥,便有军士径直去往书房,将笔墨桌案搬到康绛雪眼前。
杨惑道:“陛下向来聪颖,自是知道应该写些什么。”
写什么?
小皇帝清楚得很,自然是一道清君侧的圣旨,一道将盛灵玉从名声上打成乱臣贼子的判决符。
天下就是有这种黑白颠倒的荒唐事,康绛雪冷笑一声,瞪着杨惑,完全没有动作。
杨惑早就料到小皇帝这个反应,居高临下看着这位眼见着被攥在掌心里随意拿捏的骄矜帝王,一点不觉得生气。
他不慌不忙地从桌案上拿起玉玺,在空白的圣旨上盖下印章,接着发笑:“也罢,这样更省时间,叫个人来代写就是,还省得叫陛下操劳。”
听着好像他如何心疼小皇帝一般,康绛雪心下冷笑,眼睁睁看着杨惑收起圣旨,向后递出去。
到了这样的时刻,他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的——既是徒劳,不如冷眼维持住小皇帝仅剩的尊严。
小皇帝嘲讽不悦的模样时常见到,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场面却是不多。杨惑似乎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内殿的苻红浪忽然出声提醒道:“宁王殿下,时辰是尚早,但再耽搁一阵,耽误的怕不只我的事。”
杨惑闻言微顿,神情之间没有表露出不悦,不过动作确实止住,他道:“国师这般信任,愿意交托大事,本王如何敢轻慢。”
言罢,带着人匆匆离去。
临走之时,杨惑的视线落到小皇帝身上,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一眼。
康绛雪心下之乱,只在乎担心眼前突如其来的动乱,担心不知生死的盛灵玉,担心在苻红浪眼皮子底下的女儿,没有丝毫空隙去理会那不知所谓的目光。
长乐,他的长乐。
小皇帝内心呼唤之时,苻红浪正正好开口,话音里带着对眼下逼宫毫不在意的清闲:“长乐,谁起的名字,竟然这样平庸。”
光是挑剔名字还不够,苻红浪一边笑着打量小小的女婴,一边吐出轻薄的烟雾:“模样也差了些,一点都不像你我。”
无论是模样差还是不像小皇帝,哪一点都有大把的话可以用来反驳,可惜小皇帝完全没有这样的精力。看着苻红浪向长乐伸出手去,他忍不住快走几步,喝道:“别碰她!”
小皇帝自进殿开始就没有受限制,这一走就真的走到苻红浪身前。苻红浪瞧着他靠近,单手按住长乐的脖子,笑盈盈地望过来。
康绛雪即刻止步,瞬间定在了原地。
苻红浪幽幽道:“臣为何碰不得?荧荧可是忘了,她本来就是我的,莫说是她,就是荧荧自己,过去、现在、将来,也都是我的。”
康绛雪一言不发,再多的情绪都在孩子的安危面前急速冷却下来,他不敢出言反驳,只用沉默将这话承受下来。
“好了,倒是乖觉。”苻红浪对小皇帝的态度十分满意,轻飘飘按着孩子脖子的动作也随之改为托住孩子的后背,将小小的女婴从摇篮里抱起来。
长乐无知无觉,眼中只有纯粹的天真,并不知晓她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可怖的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