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玉轻声道:“嗯。”
康绛雪听得模模糊糊:“你说什么?”
盛灵玉道:“微臣说,微臣不会离开。”
小皇帝的心那么乱,经历了种种心神震动之后几乎恍惚:“……真的?”
盛灵玉道:“嗯,真的。”
又是一声嗯,听上去熟悉又温和,康绛雪道:“你发誓。”
其实这句话何需誓言?盛灵玉就是这样想,自他从崖边爬出探出头看到那枝红梅时,他便已经决定了。
盛灵玉没有虚言,这一夜,他是真的跳了崖,也是真的在跳下去以后,中途又爬了上来。
那是一幅极其可笑的光景,自己决定跳下去,却偏偏在寻死以后做出丑陋无用的挣扎。
盛灵玉原以为自己在寻求一种解脱,在杨惑提出要他自尽之时,他几乎没有犹豫道:好。
他是真的觉得好。
弑父母者,本该如此。
在路过落霞宫门口那一刻,盛灵玉未作他想,在明光寺见到祖父和母亲牌位的那一刻,他也未做他想。
他目送着小皇帝在雪夜中走远,目送小皇帝离去,他都以为——他完全放下了。
他知晓祖父和母亲已经安置好,知晓妹妹灵犀将一世受陛下的庇佑,知晓没有了自己小皇帝无人为难会过得更轻松。
他全都知晓,所以在跳崖前的那一刻,盛灵玉的心中没有牵挂。
可跳下去以后,在真正面临生死的一瞬,在身体下坠的一瞬,在意识到之前盛灵玉的身体比他的意识抢先一步伸出手扣住了崖壁。
他下滑了很长一段,石壁将他手上的血肉割开,他都没有觉得疼,他的脑海翻涌,走马灯一般想到了许多许多东西。
杨惑,苻红浪,陆巧,最后是小皇帝,很多很多小皇帝,小皇帝和他说,盛灵玉很好,盛灵玉在他心中是个君子,是个圣人。
可他好吗?
他哪里好?
天底下有哪个君子,会对肖想君王,会手刃亲父,又有哪个圣人,会不忠不孝,如此狼狈之态还要挣扎苟延残喘?
他根本就不应该活下去,不配活,不能活。
盛灵玉靠着皮开肉绽的左手悬挂在深渊一般的崖壁之上,他知道,他应该放手。
放开了,就是清清白白的死亡,若有来世,他还能再做一次盛家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