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来时，斩凤凰骨箭，如乘大风而踏日月……”</p>

那男子愕然问：“那是您骨头做成的箭？！”</p>

“……第二字叫做‘晖’吧。”凤凰没回答他，顿了顿道：“就是太阳光辉的意思。”</p>

凤凰收起最后一根纯青箭，长弓在光华中化为佛珠，被他一圈圈缠绕在清瘦的手腕上，转身向城楼下走去。</p>

他的背影孤拔而寂寥，连发十一箭时从发带中滑落的鬓发随着转身而扬起，在男子脸侧一掠而过。</p>

“等……等等！”男子膝行一步，铠甲在地上磕出闷响，急切道：“殿下，我百年前与您初见，从那后便情根深种，想求您与我——”</p>

凤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你为什么对我情根深种呢？”</p>

他声音有些恹倦，仿佛从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对这循环往复不断重叠的宿命的厌烦。</p>

然而那男子不明就里，说：“百年前我还是不开化的魔物时，曾被抓到三十三重天的金刚钟下，是您放走了将被处死的我，救了我的性命……”</p>

凤凰蓦然回头，直勾勾望向周晖。</p>

那一瞬间他目光几乎是震撼的。</p>

——那个人不在因果中，不在因果中，原来如此！</p>

因为这只魔本来的宿命是死在金刚钟下，它连人身都不该修出来！是他一时善念改变了它刀斧加身的命运，是他亲手造就了这个游离于因果之外的大魔！</p>

凤凰转过身，面色并没有太大变化，然而没人知道他袍袖下的双手都在战栗，以至于佛珠紧紧陷进了掌心中：</p>

“你说你来干什么？”</p>

周晖沉声道：“我来向您求婚。”</p>

凤凰明王闭上眼睛，就像千里奔袭终于看到了终点，就像万里泅渡终于抵达了岸边，长长地、几乎无声地出了口气。</p>

再睁开眼时他望着周晖，说：“好，我答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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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座皆惊，降三世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来人把凤凰明王带走！把这只魔物押起来立刻绞杀！”</p>

力士悚然动容，凤凰喝道：“谁敢？！”</p>

两个字简直掷地有声，刹那间场面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顿时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包围姿态，眼睁睁盯着包围圈中两相对峙的降三世和凤凰明王。</p>

降三世怒道：“为一只低贱的魔物自降身份，你疯了吗？！你必须答应和雪山神女的婚约，现在就回须弥山！”</p>

出乎意料的是凤凰却表现出了和他以往形象截然相反的强硬姿态，冷冷道：“不。”</p>

“你——”</p>

“不关你的事。”凤凰环视周围，眼神冰寒，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禁低下头去：“——不仅如此，我选择谁或不选择谁，也都不关任何人的事……我以战功得证明王，亦能以杀戮背弃尊位。别逼我将今日同站此地，当做与天道诸君之间的最后一次缘分。”</p>

那话里裸的威胁令降三世明王勃然色变，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凤凰退后半步，一手按住了周晖的肩膀：“站起来。既然当初刀斧加身都不屈膝，从此也再不用对任何人下跪！”</p>

周晖持刀起身，翻腕抓住凤凰明王的手，因为难以相信真能成功而显得面色有点怪异，但紧接着深吸一口气稳定下来：“殿下。”</p>

他身量极高，体态精悍，有种血海魔物从骨子里透出的冷酷和邪性，血红瞳孔如同无机质的冰片，定在降三世明王身上：“殿下，如果您需要我动手的话……”</p>

刹那间众人心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大魔简直狂妄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p>

“你说什么？”降三世明王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愤怒到极处便只剩下了冷笑：“无知魔物，你知道什么？你已犯了天道禁戒无数条，只要你离开这里，天雷顷刻便会降下，必然把你劈得粉身碎骨，再也进不了六道轮回！——”</p>

“天雷也会劈我吗？”凤凰突然淡淡道。</p>

“你……”</p>

降三世顿住，难以置信地明白了这话的含义。</p>

凤凰将滑落的鬓发向后撩去，用发带紧了紧。他的神情如同每次征战血海前一样漠然，就像眼前广阔的疆土、血腥的战场和阴霾的苍穹都不存在，仿佛隐藏在前路上无数的刀光剑影都在此刻退去，化作了天际遥远的微芒。</p>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他问。</p>

周晖低下头，血海大魔如同英俊的骑士，露出骨节分明结实的后颈——那是非常坚硬、决绝，仿佛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轻易折断的弧度。</p>

凤凰将手伸给他，狂风中那串佛珠在瘦削的手腕上飞扬起来：</p>

“带我走吧，”他轻轻道，“请不要抛下我一个人。”</p>